“那是你外公支援大西北的时候从他家乡广西带过来的。对了,你外公那时候特别帅!”外婆常这么说。“那”是一个比妈妈的年龄还要大的小黑色报时器。在外婆还是个花季少女的时候,它就从外公的手里过来了。经过几十年的洗礼,小黑钟依然在尽职工作。就像外婆,几十年了,还是这么有活力。
外婆说,她在年轻的时候,只是一个厂里工作的小员工,而外公,是个从广西被派来为西部发展做贡献的老战士。至于是怎么认识的,她也记不清了。外婆抚摸着古老报时器黑亮的表面——它被外婆保养得很好,似乎记载着这一切。
外婆说,你那调皮的妈,小时候最爱玩的,就是那报时器了,今天摔一下,明天打一下。聪明的外婆把报时器放到很高的地方,妈妈够不到。“可你妈妈的大姐把它拿下来给你妈妈玩,唉,你大姨那时明明学习那么好,那么听话乖巧,那么小的年纪就早早离开了……”外婆凝望着报时器,似乎并不愿意提及那段痛苦的回忆。“说到你了,你呀,和你妈一个样子。”外婆每次在回忆时,都会这么说。没错,我对这古董也异常感兴趣,经常把表调乱,害得外公经常耗费一下午的时间修好它。
外婆只带了我四年,四年级结束后,外婆说,她想回家了。妈妈就把外婆送回了宝鸡。是啊,外婆辛辛苦苦操劳一生,是该让外婆休息一下,安度晚年了。外婆回去时,一样带走了那小黑钟。
但有一件事,虽说只是虚惊一场的小事,却发生得那么突然。
六年级上学期,外婆跳完广场舞回来时,一不小心被路上的铁链绊了一跤,她的右手骨折了,包了石膏,回到了妈妈身边。
外婆却自责,自责没有管好自己,自责给妈妈添麻烦。外婆说,她老了,什么用都没有了。
我的外婆,那和我一起玩捉迷藏,和我一起费尽心思修小黑钟,和我一起打羽毛球的外婆,她说,她老了!
她不是一直说,她永远不会老的吗?
她不是一直说,自己就是宇宙,是青春永驻的吗?!
我去质问黑色的报时器,是不是你,偷走了外婆的时间?是不是你,一分一秒地,偷走了青春的外婆?
它依然走着,无情地告诉我,这是事实。我凝视着它,任泪水在脸上流淌。我的外婆,老了吗?
外婆等去掉石膏后,就又回到了宝鸡。在那一学期,为了小升初,我和外婆联系很少。
寒假时,我也回到了宝鸡。小黑钟依然安静地摆在那里,我没理它,径直走去看我的外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外婆充满活力地蹦出来,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铲子,大声地唱:“看!你外婆怎么样?”
我高兴极了,听外婆说,她听着小黑钟的嘀嗒,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她积极锻炼,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我眼泪纵横,大声喊出:“外婆!你没老!”
黑色的报时器上油光闪烁,仿佛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