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太行山脉的余峰,一座无名的小山。山势险峻,却有蜿蜒几十里的羊肠小路直达巅峰,途中有飞瀑山泉,杂花野树,又有石梯石凳供人休憩,确实是健身养心的好地方。正是盛夏,朝阳隐约喷薄,雾气萦绕缠绵。不一会儿,初升的太阳就毫不留情地喷射着激情,露珠渐渐褪去,暑气就蒸腾起来。先来的几支登山队伍厉兵秣马,整理行装,为征服大山做最后的准备。这里是山门,山脚下宽敞平坦的空地。三五个摊贩在树荫里席地而坐,出售冷饮和山核桃、柿饼等山货。来来往往的登山者买来冷饮,片刻享受清凉之后,随手将空瓶子扔进简易的垃圾桶。马上就有两三个衣着黑青、戴着旧草帽的人就跑过来,一头扎进垃圾桶,争着抢着,夹在着含混不清的咒骂。他们应该就是附近的村民吧,有些老态龙钟,做不了庄稼地里的重活,却也闲不住,只能靠山吃山,靠着捡拾旅客的垃圾换些钱,贴补家用或是给孙辈买些零食。这些拾荒者现共有四个老人,三男一女,年龄都在六十以上,老妇人年龄更大,她身材瘦小,佝偻单薄,行动缓慢。他们目不转睛,始终盯着那些举在脸前的瓶子,好像是在凝视成熟的粮食。三个男性老人总能勇往直前,远远的把老妇人甩在身后,能够抢几个空瓶子。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手里的袋子还是空瘪的。又来了一伙登山的人,他们打开随身携带的饮料,大口大口痛饮。那些拾荒者一窝蜂似地迎上去,眼巴巴地等着空瓶子。那个老妇人依然跑得慢,或者说就是跑不动,踮着脚疾走,等她赶来的时候,饮料瓶早被她的同伙们抢光了。老妇人有些失望,眼睛盯着登山的年轻人,可惜他们已经喝饱了。当她眼光转向另外一伙登山队伍时,同伴拾荒者早已捷足先登,抢先夺得了一把空瓶子。其余的登山队伍陆续到达,依然有空瓶子扔到垃圾桶,依然是老妇人踟蹰缓行,同伴的编织袋鼓囊囊的了。我观察了好久,照这样下去,那个老妇人肯定收获无几了。她手里的塑料袋子干瘪,一如她人一样,蜷缩着,永远在颤巍巍的走,凌乱的白发被湿凚的汗滴粘在布满皱纹的额头上,眼睛里四处张望,盼望有谁能给她带来几个瓶子。已是八点了,太阳升出了地平线,像个火球悬在天边。登山马上就要开始了。其他的拾荒者看来是很有经验,知道不会再有人来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人仍饮料瓶子了,便找痛痛快快地歇起脚来,咕咚咕咚大口喝着大缸子的白开水,眼睛还是瞅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他们起身朝那个老妇人跑去。原来,最后登山的队伍来了,扔进垃圾桶一堆空瓶子,老妇人正在附身捡着,后来的三个拾荒者摇摇晃晃竟把老妇人冲了一个趔趄,几乎倒在了地上。结果可想而知,老妇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胜利品被同伙瓜分一光了。老妇人失望地叹了口气,默默地砸了咂嘴,继续四处游荡……我用胳膊肘戳了戳同学,同学脸色凝重,欲言又止。我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个老妇的空瓶子人肯定卖不了几个钱。干脆这样,大伙把剩下的饮料都喝光吧,咱们把空瓶子送给她。要不,她太……几个同学纷纷赞同,不大一会,我们带的所有矿泉水、红茶都灌到肚子里,大伙打着饱嗝,把十几个的空瓶子装了进去,我连着喝了两瓶,觉得肚子里水已经到了嗓子眼了。大伙一直推我给那个老妇人送过去。我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径直朝着垃圾桶走去,那三个拾荒者好像机灵,马上朝垃圾桶过来了,那个老妇人也是慢吞吞的走。我在半路拐了一个弯,一把给了她。老妇人有些惊诧,眼里闪过一丝惶恐和感激的微笑,转身离开了……登山开始了。同行者有说有笑,朝着顶峰前行,时而远薄雾里的山峦,时而仰视半山的松柏,时而抚摸红花绿草。偶尔看见一个饮料瓶子,我和同学们不约而同的捡起来,相视一笑,继续爬山……下山的时候已是黄昏,落日的余晖温馨安详地抚摸着群山。那些拾荒者长久逡巡于此,应该清楚这个时候不再会有捡拾垃圾的机会了,肯定会离开。果然,山门前空地里安静了许多,仅有几个卖冷饮的摊贩守着寂寥的旷野。我失望地扫视,那个老妇人也走了吗,手里十几个空瓶子怎么处理啊?正在这时,一个羸弱的身影缓慢地走了过来,抬头端详我好大一会,说,是你,丫头。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几个盖子和一瓶水,慢吞吞地说,谢谢你啦,孩子。你给我的空瓶盖上还中了奖,三个呢,还能兑换三瓶呢……我连忙把手里一大堆空瓶子给她,说,这是我们随手在山上捡的。老妇人眼里满是欣喜,粗糙的手微微抖动,含混不清地说,麻烦你们还接济我,我老了不中用了,还是你们这些娃心好……我们把中了奖的瓶盖换成了饮料递给老妇人,她坚决推辞,说,我要空瓶子就行了。天色暗了下来。夕阳里的大山更显的高大巍峨。我们挥手给老妇人告别,直到拐弯的地方,那个老妇人还在向我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