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从绿得葱茏的竹林间响起,那股混杂着草木气息的风扑面而来,掀动我的衣角,我望着不远处小小的院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老屋要拆迁了,回来看看吧!”外婆在电话中这样说道。于是,我回来了。
眼前的景象一如从前,灰白斑驳的石墙和黛黑的瓦,有些脱色的朱红门柱,趴在门槛上打盹的花猫,朱红的老旧的木门上的门神画,还有站在门口等待的外公外婆,一切都透着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吃过简单的农家饭后,一家人坐在屋后的竹林里乘凉,外婆谈着我小时候的趣事,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外婆忽然回头对我说:“你一定都不记得了吧?”我没做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我都记得。
那些过去的日子,我都不曾忘。
我记得,每个清晨外公用木梳蘸水给我梳羊角辫;我记得,跟在提着大木桶的外婆后面去河边洗衣服;我记得,为了玩“家家酒”,不知从外婆心爱的菜园子里摘过多少没有成熟的瓜果;我记得,学闰土用竹笼子捉鸟,却捉到了隔壁二外婆家的小鸡仔……这一切,我都不曾忘。
我曾在夏夜躺在院子里看满天的星光,我曾为了摘海棠花而被蜜蜂蜇得手指肿胀,我曾在菜园子里东蹿西跳粘了满身的蜘蛛网,我曾为了追鸭子而掉进了池塘……这一切,我都不曾忘。“吱呀——”,推开老旧的木门,昏黄的光线里,我用目光轻抚屋中的一切,木桌、竹椅、灶台……竹椅上的滑稽刻痕是我调皮的杰作,我曾被从黝黑的灶台中冒出的火苗烧着过头发……这样的一间小屋里,充满了我童年的气息。
那边柳树下的大石板,是外婆的洗衣台,也是我的乐园;那一道道的田垄,都留下过我的脚印;那田间的一花一草,都熟悉我的汗水和气息。
天边的云不知聚合离散过几百回,而在那山野间穿梭的风也不再是昨日的那一缕。儿时那光着脚丫的调皮孩子早已蹦跳着远去。我曾多少次在黄昏下与玩伴挥手告别,如今,竟要与这岁月、这过去,挥手告别了吗?
我呆立在屋前,任凭风吹动衣角,任凭那火烧云爬满天边。
蝉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