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手里转着那支解不出数学题的水笔。

熟悉的铃声响过后，我拎起早已经收拾好的书包，挽着好友的胳膊一起下了楼，其他教学楼早已空无一人，高三的学生一直都是最后才离开的。今夜的天特别黑，没有一颗星星，校门口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位等孩子的家长，十一点才放学，回家总是不安全的。

在熟悉的路口与好友分别后，我看见了他，他站在离我五步远的位置，见我瞅见了他，不发一言的转身往前走，他又喝酒了，即使隔得不近，但晚间习习的凉风还是把酒精味送到了我的鼻尖，我皱了皱眉头，快步跟了上去。

已经走到了回家必经的那条小巷，他依旧步伐不减。这里光线昏暗，道路狭窄，右边有一辆皮卡车，将路堵住了一大半，左边是那个难闻的公共厕所，为了让鼻子好受些，我只能紧挨着卡车走，他依旧步伐轻快的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总是这样不爱等人，以至于我对他的背影比对他的脸还要熟悉。

公共厕所里出来了一个男人，估计是附近的居民晚上出来方便的，我瞥了一眼便转过头，丝毫没注意那个男人直冲着我走过来，等我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本就狭窄的道路被他三两步就走到了我的身边，我右边是卡车也无路可让，来不及躲闪就被他撞上了肩膀，我瞪大眼睛盯着那个男人，他却冲我一笑，准备再靠近我时，突然被旁边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给打在了地上，我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只手把我拉到了一边，接着，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背影骑在了地上那个男人的身上，左一拳右一拳丝毫没有犹豫。他的身材一直不算魁梧高大，此时的背影看起来更是略显瘦小，那个背影，带着喝完酒的醉意，有些晃悠悠的，拳头的力气确是丝毫不减，他就那样艰难的挥舞着拳头，强撑着不被地上的男人推倒。

旁边传来一声短暂的惊呼，是个路过的女学生，但很快便离开。这声惊呼好似扯回了他的思绪似的，他慢慢收了手，地上的男人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嘴里还不断说着肮脏的字眼，我怕他再次冲动，紧忙拉住他的胳膊，此时也有附近的居民出来查看，那男人见情势不妙，一边往家门口跑一边扭头咒骂着我们。

他没有再跟上去，伸手揽着我走到家门口后，让我自己上楼，他则再次转身走了回去，我回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现在仍有些颤抖，不知是被晚风吹的还是因为愤怒。他脚步凌乱地出了院子的大门，又摇摇晃晃的过了马路，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我却阻止不了，他的脾气一直很犟，十头牛都是拉不回来的。我边哭边回了家，母亲看见我吓了一跳，赶忙问他去哪里了，我勉强说出去向，母亲让我自己先去睡觉，揣了一把小刀就出门寻他去了。

夜深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次日，我依旧像往常一样叫他起床，开车送我上学，他也未曾言语，似乎昨日之事不曾发生。中午回家时，我看见他的小拇指多了条绷带，但还是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我们两人之间总是不多言的。直到吃过午饭他才终于开口，只是嘱咐我如果有警察来学校询问我此事，只说自己不知道就好，其他的不必透漏，我只能默默点头答应，逐渐将此事忘记。

我一直不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在堂哥家吃饭时，他又喝醉了，口齿不清的说起此事，随时惊心动魄，他讲的确是毫不在意。离开堂哥家，出了电梯，依旧是他走在前我跟在后，那个熟悉的背影已经有些佝偻了，身材虽不如以前那般薄弱了但总归还是消瘦的。我快步上前去与他并排行走，这次不必再看着背影了。

夕阳拉长了我们两人的身影，两个影子渐渐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