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短暂的记忆深处,有一位真真确确的少年,叫。我已记不清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身段。那栋粉墙剥落的房子和那残存在那栋粉墙剥落的房子里的时光,在岁月一遍遍不遗余力的冲刷下也变得模糊不清。有时我甚至都会怀疑这一切是否发生过,可他孩子气的笑容不时地提醒着我他的存在。他看着我,咧开嘴笑,说:“——”。我就比大22天,他和他的妈妈,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以前下午会有半天放假的时间,那时我就会背着书包来到他家,大大咧咧的把书包扔到他家,不,是他外公外婆家的沙发上。那时他外公外婆刚搬家,房子相对那时很大,带着一片不大的露天平台——那时他家房子面前还没有建起那么多高高的直插云霄的大楼。阳光就那样的毫无保留的倾城而下,橘黄色的光芒透过他家那面大大的玻璃窗结在窗棱上,沙发上,地板上,宛若镀金了一般,那些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都被看的一清二楚。我不甘心那么好的一个下午就这样消耗在一笔一划的作业上,于是我拉起去客厅去露台去小区里疯玩,拿着简陋的缺了口的碗,盘子,铲子扮着过家家。是个很正派的好学生诶——他总会一本正经的盘着腿做在床上——只要我一来他的书桌就会被我霸占——手里拿着他那只蓝黑水性笔头也不抬的说“我作业还没写完呢。”但他还会抬起头,放下笔,朝我露出一个笑容,撇撇嘴:“不过看在每周你就来一次的情况下,我就苟且陪你玩会儿。”然后他一个翻身,下床,跑去露台放风。我有时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他的书柜,他的书桌,他妈妈的化妆品翻得乱七八糟,翻出他的小提琴吱啦吱啦的自我陶醉一番,那时他还在学小提琴呢!每当他看见时他只会无奈奈的笑笑,挥挥手不理我,要不就是气急败坏的叫道:“你放手啊!”他从没有跟我生过气,但只有一次,我百般无聊的玩着他妈妈的化妆品,他看见了,急哄哄的过来伸手抢,一边抢一边说我妈妈不让动,渐渐地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无助的站在原地,嘴里念着我妈妈不让动不让动的。顽劣的我愣住了,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毕竟每次我俩玩老师学生的游戏的时候他总是当那个被我欺负的学生。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乱动过的东西,那个无助的少年的东西。嘿,。的学习成绩从小比我好——其实我也不差,每次考完试后一旦我没考好,妈妈有时就会以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对我说:“看看人家!”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恨死他了,为什么他总比我高,尤其是数学!我不敢当妈妈的面表漏出来,但我会私下里咬牙切齿,或者在妈妈又在饭桌上表扬时从鼻子里小声的“嗤”一声以表示不满。每次我狠狠地下定决心下次再去他家,不,他外公家的时候肯定不去理他。可每次只要看到他灿烂的笑容时,看见他因在我的怂恿下偷偷打开家长不让开的电脑而被他妈妈打的吱哇乱叫的时候,看见他央求他外婆给我做很麻烦但我很爱吃的茄盒的时候,我的心都会软下来,软下来。不甘心的对自己说下次再不理他吧,然后装作一释前嫌的可笑的样子去找他玩。嘿,,我还想吃茄盒。没有爸爸。没有爸爸,其实不能算没有爸爸,只是他爸爸在他刚出生不久就和他妈妈离婚了。他还是见过他爸爸的——不过是在他刚从他妈妈肚子里掉出来的时候。也许大家都不知道,也许大家都知道,也许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没有人提过这个问题。我也忘记了我小时候有没有问过,反正我长大后就没问过——那也只限于12岁之前。有时,我奶奶会问我:“他爸爸呢?”我会嘟着嘴咬着苹果含糊不清的解释:“他爸爸去日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渐渐地,奶奶也不问我这个问题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可我一直想问弄清一个问题:他自己问过吗?中国那么多那么多没有爸爸的孩子问过这个问题吗?这么多年,他们那篇《我的爸爸》是怎么写出来的?他们在听别人说他的爸爸是会不会心酸。一次我妈妈和爸爸在他外婆家因打牌的问题争论不休,我满不在乎的对说:“不用管他们,他们整天在家里总是这样。”的小表妹也装腔作势的随声附和。楞了一下,然后笑笑:“嗯,确实是这样。”然后,我就许久没见过。再见,是我在上初中后。他的外婆家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岁月的流逝让房子外墙上的粉墙大片大片的脱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外壳。他家那个让我倾心的大玻璃窗前盖起了一栋又一栋的高楼,一寸寸的蚕食着橘红色阳光,发霉,变暗,变黑。曾经觉得那么大的房子现在觉得那么小。还是拿着他的蓝黑水性笔,他小提琴已被放在了书柜的最上层,积满灰尘——他已经放弃了吗?只是在的床头放着一部iphone3,他看见我在看他的手机,沉默的笑笑,伸手拿回手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说,是一位和他妈妈交好的男人送给他的,“这算贿赂吗?”我仍调侃的在心里吐槽。放回手机,回到桌前发呆。这次我在他家呆的时间很短,没手机句话就要走人,“再见啊,”在他的房间里喊道。嗯,,再见。12岁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后来,听说,的妈妈因借高利贷跟所有她认识的人闹掰,家,不,是他外婆家,的妈妈没有房子,从小他就寄住在他外公外婆家,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不断地有人上门催债,讨债,他妈妈已经躲了出去,每周只能去见一次他妈妈——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她妈妈,他已经早就没有爸爸了。的外婆因为失望与生气得了心脏病。听说,一次他妈妈因为急需用钱拉着在他外公外婆面前跪了下来——饭桌上我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吃菜,吃饭。有时我会发呆。我会想那时的在想什么呢?那时的送别是什么表情呢?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无助,无助的喃喃自语,无助的落泪。时光总是大步向前,它很公平,它从不肯薄待谁——或者厚待谁。未来,未来太过遥远,我睁大了双眼可还是看不清楚。中考我考过了你,妈妈在饭桌上告诉我。我面无表情。该过去的依旧会过去,不该遗忘的也终究会被遗忘。,包括那么多像一样的无助的少年,他们的笑容终究会被绞碎在回忆的漩涡。他们笑他们哭他们呐喊他们彷徨,他们站在黑暗的边缘,像一位小小的隐者,守着自己的小小的屋子和那小小屋子里的离合与悲欢。他们是期待爱的孩子。嘿,。我再也没有听过,或者问过的情况。他从我的世界干干净净的消失——宛若他从未来过。但我相信,在城市的那一头,在世界的那一头,一定会有一位名叫的少年,安安静静的生活着,不染风尘。他有着一整面玻璃窗的橘红色的镀了金的阳光,他有一个帅帅的爸爸和一位美美的妈妈。我相信,他过得很好。毕竟,相遇就是为了未来的送别,不必悲伤,不必执念。你好。。他看着我,咧开嘴笑,说:“表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