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雾!——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脑海里大概从未有过“水汽”这个概念。头顶着阳光直射的烈日,脚踏着水分稀缺的黄土。蓦地见识到黄山的雾气,心里着实一惊。
我们的行程从朦胧的清晨开始。车近黄山时,导游特别提醒:黄山上多雨,要记得带雨具。当我们正准备把华丽的雨伞掏出来时,导游又叮嘱道,黄山上不允许带伞,以防被雷击。然后就声情并貌地为我们讲述了曾经发生的一幕幕惨剧,令听者心惊胆战。忽然有人大叫:“快看外面!”似乎又惊又喜。我们循声望去——车在盘山公路上兜着圈子,路旁枝繁叶茂的大树把外面的世界堵得几乎密不透光——我们还是有幸看到了,那被包绕在晨曦中的墨蓝色的山。山,捧出一把满怀的洁白柔软的云,云在山的怀抱里悠闲地翻滚。山凭借广大的胸襟包容着,爱抚着。那被托起的一盆,是云,是雾,还是传说中的仙境?
谨遵爬山时最通用的真理: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路途中时常大雾迷漫,看不真切。好在黄山相对平坦,并不算难爬。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我们便到达一座峰上的休息广场。上面已经聚了不少人,但供活动的空间依然足够了。我们一行人便在此稍做停留。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人才有闲情静下心来,仔细品味这做名山的神奇之处。
在每一块看似寸草不生的岩石上,总会突然冒出几棵青松,令你吃一惊。松树凭着阳光,以这块光秃秃的石头为资本,用力地向上窜着。没有两棵的形态完全相同,或直插高耸,或旁逸斜出。但有一点是一致的——所有的树都一样齐刷刷地向上挺,似乎这便是生存的基本原则。它们的字典里从没有“退缩”两个字,它们天生就是勇往直前的生命,它们的使命就是挺直了杆儿度完一生。大家一律互不相让,于是便形成了一排排“松阶”。
在这偷闲儿的空隙,云雾便会悄然袭上来,不觉中占领整个山头。爬累了的人们最需要这种清爽的滋润,纷纷向它拥去。山的轮廓渐渐模糊,消失了。此时,除了脚底踏着的还是坚实的地,一切都虚幻了。闭了眼,仿佛身处海边。水汽带来舒适的凉爽的海风,附着在身上,细细地渗入肌体的每一个部位。面前模糊不清,那如梦似幻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汪洋。海浪拍打着礁石,耳边竟似乎想起了潮水的声音。那被心灵捕捉到的,是日出日落的节奏,是生命的音符。
云雾在空中飘荡着,你推我攘,却逐渐散开。一片白茫中依稀可见奇松和巨石。舞动的云似乎把这些原本古板的物件也带得活了,为这座静谧而肃穆的黄山平添几分灵动之美。
忽然听到一阵抱怨声,那声音就来自我的身后。的确,最为重要的背景却白白得“什么都没有”,照出来的人也更不会好看吧。
我倚在栏杆上,蓦然低头看时,几只蝴蝶正在花丛中飞舞嬉戏,心里正暗暗羡慕它们的无忧无虑;忽又瞥到远处一群小鸟,正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我再次陷入充溢着美好的幻想:如果可能,我也愿做一只小鸟。我也希望生出双翅,直插云霄。能在黄山绝顶这片蔚蓝色的天空中自由地翱翔。
阳光强有力地透过水雾,不一会儿,云雾便四下撤去了,它毕竟还是虚幻的东西。一切又恢复清晰明了。青松似乎经过一番洗礼,愈显苍翠挺拔。历经这样缥缈的分离,总有人会加倍珍惜这缕撒在身上的温暖的阳光。这时,我才看清:那几只小鸟,只是在靠近人群的那块天空飞行,以便随时落下享用美食;远处,山峰顶,太阳脚下,还留有更为广阔的天地!那里,一定是为了迎接能搏击与长空的鹰而存在的!
阴差阳错的行程安排,“迎客松”成了这次黄山游的终点。和山上的其他松树不同,向阳的那一面,它是低着头的。尽管它面前有成百上千的游客在争相拍照,尽管每年有数以万计的游人慕名前来,它都始终低着头。无论是“迎客”还是“送客”,它都这样恭敬地低着头,永远恭敬地低着头。
雾气,又升腾了几次。山,愈发虚幻了。周围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来趟黄山,到处尽是白的。什么‘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啥也没看成!”
是啊,一路上雾蒙蒙的,啥也没看到。
那么,我看到的,那是什么?
那是云海,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