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厨房里切菜,是我熟悉的背影。
下午两点多,阳光极好。窗外穿梭车辆的反光,透过窗户打在厨房的墙壁上,映出一幅流转的光影。母亲刚好站在这束光影里,光的流动忽快忽慢,像一只旋转的经轮。
我呆呆地站在母亲身后,被这一刻的美妙摄住了魂魄,母亲的背影恬静、坚强,在时光的背景里一如寻常。
幼年时家里穷,每到我过生日,也是这样的背影,在狭小整洁的厨房里忙碌着,尽其所能给我煮一碗精致的长寿面。很多年过去了,生活的变化难以预料,母亲的背影却没有变。
这些年过生日,母亲总想给我张罗一桌子饭菜。我说:“妈,不用忙,给我下一碗面就好,我最爱吃您煮的面条。”母亲笑了:“我煮的面哪里有这么好吃。”然后转身进了厨房。母亲不知道,她亲手煮的面条,是儿子一路走来的定心丸。
母亲的手柔软圆润,像她与世无争的性格。但是,只要牵着我和弟弟,这双手就变得强大起来。小时候过中秋节,吃月饼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记得那时候一块月饼五分钱,我和弟弟眼巴巴地看着,我们知道我们吃不起。有一年过中秋节,母亲忽然变出一块月饼,分给我和弟弟吃。两个小家伙并不知道,母亲连续两个中午没吃饭,才攒下这块月饼钱。
弟弟两三岁的时候,还有尿床的习惯。母亲夜里来不及换床褥,就把弟弟一把抱过来,换到干燥的地方,自己睡在潮湿的被褥上。记忆里这样的夜不计其数,母亲在吃苦的岁月里落下了一身的病。
2011年,我正在西藏行走,母亲因为一个手术,住院一周治疗。她不让家人告诉我,怕我分心。从拉萨回来赶到医院时,一眼见到穿着病号服的母亲,比往日虚弱些,有些老了,我的眼眶红了。从小到大,母亲是我们的依靠,永远是我们跟她撒娇喊累,从没听她抱怨过一句。母亲的性格就是这样,习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从那以后,每次打电话给母亲,总要听见她挂断电话的声音,我才安心摁掉电话。
今天因为我的突然回家,母亲又忙碌起来。一边埋怨我没事先告诉她,一边不停手地切菜烧汤。厨房里的烟火噼啪响着,熟悉的香味蹿进鼻子。
我要在母亲转身之前,将眼眶里的泪一点点蒸发掉,将鼻子里的酸楚一点点退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