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回家啦!”一切朦胧的色彩瞬间退去,眼前是一大片雪雾花,晶莹的,明亮的,像含笑的眼睛。他仰起头,对上温柔灿烂的面庞,恍若隔世,美若云霞。他想握紧手心的温暖,却触到冰凉的花瓣,风雪的旋涡围绕他急速盘旋,黑暗将一丝丝光亮吞噬......鼻尖落上一片冰凉,跳动的雪粒轻轻粘在颤动的睫毛上。他睁开眼,从琼树枝上站起,深沉的目光像一汪深潭,吸纳包容着这座天地之间的城。“殿下。”等候在树下的白发司命开口,“风雪已经袭城,光幕快抵挡不住了。”他从树上一跃而下,伸手接住稀稀疏疏落下的几片雪,“还能撑多长时间?”“最晚明晨。”
云中殿,他安静地看着琉璃灯盏中缓缓流动的紫色雾气,像风烛残年老人的眼球没有丝毫光彩。“国魂一灭,必亡。”司命启口,“殿下有何打算?”“你说,灭世之雪五年前便已落下,为何至今城依然无恙?”司命苍老的容颜顿时蒙上一层哀色,“云竺殿下功不可没。”“是啊,是姐姐呢。”他透过浑浊的紫雾,仿佛看到它几年前鲜活的色彩,那时天还是蓝的,水还是碧的,青鸟是会歌唱的,孩子还是会笑的,那时,姐姐牵着弟弟的手,在的山岭上奔跑,肆意的笑声让冰河开满繁花,寂夜点亮明火,温暖了整个世纪的色彩。他采了一把蒲公英,送到刚练完剑的姐姐面前,一阵风吹过,蒲公英的种子四散开来,飘过弟弟的指尖,飘过姐姐的面颊,飘向广阔的四野。他呆呆看着空落落的花枝,“花飞了?”姐姐吃吃一笑,摸摸有些失落的孩子的头,“花长大了,要去看这世间的山溪流云,朝霞余晖。”“姐姐,我想长大。”“孩子总是会长大的,世间万般美好,长大了便会看到。”他想,长大了,就可以和姐姐御马上战场,并肩看夕阳。可没等孩子长大,大雪毫无预兆地降临。没有四季之别,小溪永远流淌,花朵永远绽放,突如其来的寒雪让陷入冰冷的危机。冰冻的湖面不再冒出锦鲤,五彩的花海凝结为霜色。姐姐变得忙碌起来,不再每天陪着他下棋游乐,而是在星卜室和司命商讨,去城里各处巡视。他透过云镜门,看见站在琉璃灯盏前的姐姐,黯淡的灯辉,紧锁的眉头,姐姐的疲惫,弟弟的祈祷。一扇门,却隔不住悲哀弥漫。浑浊的紫雾继续流转,他的瞳孔聚焦,转身对司命说:“备乘月驹,去云荒原域。”
城外苍茫的白色飞扬,他披上狐裘披风,跨上乘月驹,脸庞在寂静的天地间被雪照亮。勒紧缰绳,乘月驹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向无尽的原野奔去,踏碎一路绽放的冰花。好冷,他想,姐姐当时也是这般感受吧!回头望了一眼,围城边微弱的金光隔断白色恶灵肆虐的侵袭,城门边司命隐约的白色身影恍惚与小小孩子的身影重合,在叫喊着姐姐,哭得声嘶力竭。姐姐是爱这座城的,比对他的爱还要深吧,每想到姐姐松开手时掌心流失的温暖,他的胸口便会疼痛到窒息,噬骨的寒气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姐姐,不要走!”他苦苦哀求,最后泪眼朦胧看着那抹熟悉的鲜红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原。音容笑貌化为粉碎,悲哀疼痛已成过往。冷风吹走孩子的记忆,树枝开满忧伤的花。踏过姐姐走过的路,忆过姐姐曾有的笑,他选择像姐姐一样,用生命守城。云荒原域的镜,是王室的传说,它可以追溯过去,探寻未来。当王主踏入原域,云荒镜像一块巨大的冰幕在层层云团中隐现。“怎样渡过这次雪劫?”“王室之人用自己的生命滋养国魂,人念不散,国魂不灭,不亡。”“百年后还在吗?”“可以在五年前覆灭,可以在明晨,也可百年不灭。”“我该怎样做?”“走进来,镜像会告诉你答案。”
云中殿,司命看着即将熄灭的琉璃灯盏,沧桑的目光迷离,陷入回忆,年轻的女王在风雪城边对他说:“不能亡,小墨需要一个完好的家,他还要长大,看遍这世间的万般美景。”小王君已经长大了吧,女王的心愿支撑着国魂走到尽头,司命望向窗外愈急的暴雪,神色不惊。他在彩色的迷雾中看到以前的记忆,有姐姐的,有他的,和日日夜夜陷入的梦一样,有山岭的蒲公英,湖畔的秋心草,还有晨雾中的夕颜花。姐姐拉着弟弟的手说:“天地是大的,流云是美的,孩子要快快长大才看得到哦!”他看到她和姐姐穿越林海,穿越山脉,如他渴望的那样,御马上战场,并肩看夕阳。但他没有看到,原域骤现的光芒,重新燃烧的国魂,司命清明的眼眸,融雪枝头绽开的新花。
的天空,不再落下冰凉的泪水。蒲公英的花,大伞撑小伞浪迹天涯。没长大的孩子,牵着姐姐的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