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下的这个村庄已经有些年头了,迁徙的飞鸟来去十几个春秋,看着它变得灰黄又有些破旧,直到无人问津。什么都变了,物非人非,但张家大院前的那棵杉树,却似乎始终和这些老屋一起立着。它大概是要一直守着这个家的。夏天又来了,杉树开了小杉花。那些小衫花微红而又略带棕色,村里的孩子都跑来,从早到晚围着这棵树吵啊笑啊闹啊。但杉不,每个夏天,她总是若有所思地坐在杉树下,双手托着下巴,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眼睛里,有时有笑意点缀的星光,有时,却尽是失落难过的样子。张妈迎面出来,那张冷清的脸上竟表现出了一丝慌张,急忙拉着杉往外跑。......杉觉得有些陌生但好像有很熟悉,但身体上的疼痛让她的有些迷糊。天空阴沉沉的像无尽恐怖灰漆的脸。张妈隐约感到面前一股风急过,抬头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她颤抖地叫道:“邻居家的帮帮忙!”那个男人转了半个头又转了回去,他似作没听见般,向最空旷的田野跑去——那里是最安全的。杉只好抱住脑袋,抛开胡思乱想向前跑去,她心中只想着:找人,找人把她就出来!杉跑到了一片空旷的田野,那里,一列列水稻已经熟了,金黄金黄的,但杉无心欣赏,但如果在小时候,她就会蹲在地里,看爸爸娴熟地用镰刀割稻子,嘴里还哼着富有节奏的号子。那时,杉没有再回忆下去,回忆总是太过美好,可现实......杉,迷茫地望着那个生她育她的小村庄在十几秒内变得残缺,灰暗。她棕色的瞳仁散逸出深深的恐惧与无助,她感到一股寒风直直地灌入她的身体,她有些站不稳了,仿佛灰暗幕布下,一棵弱不禁风的小树。她看到了刚才那个男人,她跑过去,边抽泣边拉着他的衣角说:“你就救救她吧!你可以搬得起那块大石板,你去一下,她就有救了,就不会死了......”杉知道,他是唯一的一个救命稻草,他是汪洋苦海中的最后一丝希望。脚下的地如同病痛时的野兽愤怒地抖动着。杉无奈,胆颤地迈出了一步,又接着,惴惴不安地,迈出第二步,她顿了顿,转头看看背后一望无垠地田野,又转回来看看眼前,一个已经变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乡村。她又有些踌躇了。男人看着杉慢慢地一步一步踏向那个危险的深渊,听着远处石板砰击大地的声音混着人们痛撕人心的呼喊声,尖叫声,那是人与死神激烈搏斗的声音。进去,他有可能与她都死,而他不去,他就完全可以存活下去,继续过所谓逍遥的生活,可......男人冷冷地回答道:“是我,孩子他爸。”男人的语气还是有些冷的,“别说话,马上能出来了。”男人憋紧气,一用力,石板被撬动了。紧接着,男人闭上眼,再使劲一下,石板撬开了!女人的头歪了一下,靠在了男人的肩上。她快晕过去了,口中仍断断续续念叨着什么,“……她……她爸……”杉望张妈和那个男人,听不清什么。但男人听见了。从那个女人——张妈——他的妻子——如果他还配做她的丈夫,叫他的第一声起,就听见了。不管有什么苦难,他一定会照顾好,保护好她和将来他们的孩子婚后的他们很幸福,还有了杉。可喜欢逍遥的他渐渐开始赌博抽烟酗酒,一次又一次,可那时糊涂,他追求痛快,不屑于家庭的过于琐碎。于是一个夏日,他离开了那个家,从此以后,对这个家不管不问,一个人过起了醉生梦死的生活。一年后,由于政府的援助,一间间新屋造起,一家家大院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张家大院的杉树还在,棕红的小杉花一小粒一小粒地飘落下来,轻轻盖在一个纸盒上,里面有一沓红钞,是那个男人留下的。而他,隐藏在杉树后面,静静地,直直地挺立着,他在默默地等待,等待终有一天会到来的芳草萋萋,佳木繁阴,哪怕杉花不再飘落,哪怕世事山河都变了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