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的深处,星子在闪,有孤独的灯盏。
它睡了。
它默默地蜷起身子,面向夜晚。我轻轻地坐在它的身旁,抚摸着它的脊背。它却转向一边,不肯再看我一眼。
它是大人们扔了的那块土地,干瘪的身子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着,却有许多杂草在上面疯长,榨干了它仅剩的一点营养。我躺在它的身上,轻飘飘地,像是摇篮里那张最柔软的床。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星子在闪,一次,两次,是这落寞的村庄唯一光鲜的色彩,我静静地看着天,双手枕在脑后,眼眸如溪水,倒映着天地。
当我粉扑扑的小手第一次抚摸它的脑袋的时候,它也是个孩子,它的身子鲜嫩着,柔软着,开心地在院墙外生长。大人发现它的时候,它还像一个孩子般熟睡。它在一个清晨听到了锄头的声音,那是它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礼物,祖母把锄头放在它身上,捧起了它的身体,说:“这土好,香!”脸上尽是满足的表情。它舒展开了,伸了个懒腰,变得芬芳起来。
再大一点,我会跑了,它也成年了。家里的蔬菜,都是它看着长大的,紫的是茄子,白的是大蒜,绿的是黄瓜。蔬菜青翠地生长,连它也青翠着,在最朴素的村庄里骄傲地蔓延。
遇到该搭架子的时候,它也不喊痛,敞开了胸膛任人们踩,它知道,过不多久,架子上面就是一片春天的颜色。祖母指挥着搭架子的人,连声吆喝着:“慢点慢点,别踩疼了我的地!”它开心着,骄傲着。它知道,收获的是它,美丽的也是它。
我的童年,也是嵌在它的身体里的。它衣角的花纹,是我踩上去的,它头顶的几朵小花,也是我捏就的。我喜欢挑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和它并排躺着,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包袱也可以放下,就那么躺着。偶尔有几朵黄瓜的谎花掉到脸上,或是小毛毛虫,都任它们去。我把很多话都说给它听,它听得很仔细,偶尔也打个盹,不守约定地睡着。
它偶尔也会累的,我想。
慢慢地,我在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很多次,归家的我都是直入家门,从来没有想起在家门口守望着的它。祖母从它身上摘了许多菜,丝瓜、豆角,一棵一棵仔细地选,洗好了为我准备着,每次我都大快朵颐,却从未想起过,每一棵青菜都是它的筋骨,每一粒芳香都是它的血液。
茶余饭饱,难得清闲时刻,我坐在了门前的那块大石头上,看天,夜幕深沉,有几滴雨水打在了我的脸上。
星星在流泪,土地不说话。
它不似从前般地茂盛了,我是多久没有好好看看它了?我悄悄地走向它,怕打扰它熟睡的梦。我和它并排躺着,听着它厚重的呼吸声,我感觉自己在慢慢地变小,像个婴孩。每一刹那,都是新生,如今,它睡着了,融入了我身下的这片大地,我突然想起,我原本也来自这里,来自这最朴实的脚下。
,是村庄的一角,小院轻斜,厚重的土地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