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书桌,三代记忆。
拥着古铜色的肌肤,微微渗出些青光,四腿坚实地插进地板中,挤压出四方的凹槽,四角也早已由尖尖磨成半弧状……
小时候,奶奶总是一边翘着小指,清脆地嗑着瓜子,一边轻轻讲述“它”的身世和故事。
奶奶说:这老桌,是她出嫁时,娘家唯一能拿得出的嫁妆。新房里,唯有覆着红布的土坑和披着红袍的老桌。当年,它就像个意气风发的将士,爷爷奶奶的生活便是日日由老桌陪伴。柴米油盐、筷筒、碗盆,整齐地排列其上。老两口当年会在老桌上共进晚餐,商议自家未来,昏黄灯丝下,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老桌也熠熠生辉。他们还将自家大部分积蓄也锁在老桌抽屉里,老桌也成了老两口的银行。
后来,随着爸爸与姑姑的出生,老桌又成了“游乐园”。七八岁的爸爸和姑姑在桌子下藏猫猫,绕着老桌一圈圈的转啊,追啊,跑啊,然后一头栽倒在土炕头上,大口喘着气,放声地笑……老桌像无言却有深爱的中年父亲,慈祥,伟岸。
再过了十几年,爸爸和姑姑念高中了,就一个趴在老桌这头,一个趴在老桌那头,挑灯夜读,奋笔疾书。夜愈深,人愈静,老桌无言陪伴。将他们全都送进优秀大学,成了全村人的骄傲。奶奶讲得激动,眼里依稀闪出泪星。
又过几十年,村田被政府收购建厂房。全村住进了新楼房,搬家之际,大家都劝奶奶,“这老古董留着干嘛?又老又旧,扔掉省地儿,再买个玻璃透明的桌子,多干净、多好看啊!”不曾想,老两口死守老桌:“干净?干净有什么用?什么都没有,当然干净,这老伙计风霜雪雨陪伴我们这么多年……”就这样,最终老桌也一同进了新楼。
过节去奶奶家,我也特愿意在老桌上玩,老桌够大,拼得了轨道,跑得了火车。老桌也十分壮实,磨损、划痕都抗得住。有时奶奶也会从老桌抽屉深处抽出几张压实的红纸,两把铁剪,一块块地教我剪窗花,剪着剪着,就愣了神呆呆地,直直地盯着老桌眨也不眨眼叨念着:“以后啊,即使我俩走了,老桌可不能扔啊!”这时我总会嚷:“奶奶,我要你一直一直陪着我啊!”奶奶笑着抿抿嘴,拍拍老桌,就像和老伙计一样说:“它能。”
转瞬一般,三代了,三尺老桌如同时光之囊,收纳了三代人的记忆。记忆着老辈的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记忆着父辈的勤学与奋斗,记忆着时光的变化,也有我的成长……
老桌,记忆的时光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