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接触最早的歌曲。
小时候依偎在外婆的怀抱,在哄我入睡的轻声哼唱中,不知道听了多少首,这些大多数都是外婆唱给我听的。虽然她满头黑发中已掺杂数不胜数的银丝,可她口齿清晰,能够一口气唱上许多首。所以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唱最好听的歌者。
我是由外婆带大的,寒冷的冬日,窗外厚厚的雪覆盖了院外那棵古树,形态各异的霜花爬满了外婆屋里的窗户。我被外婆紧紧地裹在她亲手缝制的那条厚厚的棉花被里。她一边用喜气洋洋的大红花缎子给我缝棉裤棉袄,一边轻轻地哼唱着:“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里咕噜滚下来。”唱完了,她拍打着刚刚缝好的棉裤。那棉裤有多厚!都能稳稳立在床上。她摘下老花镜,满意地眯眯眼,又扯过一团洁白柔软的棉花,挑出里面最柔软的一些细细地铺在缎子上,随口唱道:“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一边唱,外婆还一边做着动作,我笑得合不拢嘴。
每一个节日,外婆都很忙,尤其是腊八节。过节之前,外婆就要费很大工夫精心挑选做腊八粥的“八宝”。她戴上老花镜,把坏掉的谷物一颗颗找出来。腊八节到了,外婆熬上了腊八粥,她高兴地搓了搓手,又唱道:“腊七腊八,冻死叫花;腊八腊九,冻死小狗;腊九腊十,冻死小人儿。”外婆会熬很多腊八粥,但每次熬好的粥一定是先分给我家附近那些乞讨的人。每年腊八,这些乞讨的人都会来我家讨粥喝,而外婆也总是慷慨地盛给他们很多。喝完粥走的时候,这些人不停地道谢:“大娘!您真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啊!”外婆牵着我的小手倚在门边,一一地送走他们,然后突然转过头来低低地对我耳语道:“你看,虽然咱现在条件好,屋里暖和,吃穿不愁,可外面还是有这么多流浪的人。今天多冷啊!‘腊七腊八,冻死叫花’,老俗语一点也不错。原先时候腊八这天冻死多少人啊!咱这些粥,好歹也能暖暖身子。以后你长大了,也要像外婆这样做。好不好?”我哪里会懂这些,只想着终于轮到我们喝粥了,于是满口答应。外婆的笑容在这寒冷的冬天弥漫开来,温暖了整个冬季。
现在,外婆已去世多年。关于腊八粥的承诺,由于我早早离开了那座小城,所以从未兑现。现在的腊八节,我们喝着从外面买回来的腊八粥,不仅味道和外婆熬的大不相同,连那热气也稍纵即逝。外婆教给我的那些,我一个也未曾忘记,却也从来没有开口唱过。
今年春节回老家过年,我走进外婆住过的房间,默默地站在窗边,温暖的日光静静地照射在我的身上,引起了我对外婆的无尽思念。“小老鼠,上灯台……”我的嘴边突然溢出了外婆曾经教过我的,我被自己的这一举动弄得措手不及,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落。
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就这么说着、唱着,长大成人,离开了他们的家人,走出了他们的家乡。然而,那些质朴而又淳真的风情却依然如故,完好地保留在一首又一首的里,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