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一早便见一片昏黑的天,微雪,愈寒,昨日稀零的雨到今日已见消停。雨后的道路上洁净明亮,雨后的人们也多是期待,期待着雪的来到,却少有人议论,一点声响也没有,怪寂静也怪冷清。寂静在一片天地,安静在他独自漫步的闲然自在,安静在静廖一派枯陈的景象前。二 天是稍放晴了的,一切的事物(或只在他看来)便都在对固有疑难的思索中寻求心中本初的期盼。他睡眼朦胧地静静地走在悠长的小路上,丝毫不顾及四面来往的同校学生,他似乎全没看见,只挺直了头颈向前走着。 他想循着这小路找寻一片高处,站在高处眺望远方尚未离失的一缕阳光的暖照,这是他最初的信念,他也一直这样践行着。只是现实的残酷又每每将他推向一围朦胧,让他迷失在一片黑暗中裹足不前黯然怅惘。他又想到昨日飘零的雪花,便轻轻嘟囔着话语,感叹那不若初夏空中飘飞的杨絮般,先是稀落,再就是漫天飞舞在蒸腾的空气里。“那该多好,只是没那样的雪了。”他叹着气深情地说着。在他的记忆里,昨日的雪算不得真正的雪,或者根本就不是雪,还未待落到楼上,窗户上,地上,便都早早地消融,确乎难得见飘飞的姿影,也变多了遗憾的言资。北风朔朔地吹着,四旁的人也都放快了脚步,有的甚至于放开步子跑着。只他还不知寒冷,打了个哈欠,徒感增了些寒意,但不至令他似旁人般缩着颈子,双腿还不时地打着哆嗦,嘴里呼着热气为手取暖。尽管他穿得并不多,一切又似乎不足以令他觉着寒冷。 倏忽间,耳边隐约着传来他久待的声响,跑操时音乐的声响。像是触了什么神经似的,猛地跳了起来露出笑来,还不时莫名地露出声来,尽管旁人听的觉着奇异甚或有的投以鄙夷,但他全不在乎,跟着队时慢时疾地跑着,人群跑过处,空中也短暂停留着一团雾气,他也喘着粗气。待到跑了几圈觉到肚子上方些许疼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许久不曾锻炼了的。不过几圈的漫跑倒使得自己提了倦困的眼,精神起来。他想着,又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低着头无声地随着人群迈上了楼梯,走进了教室。坐在位置上,竖起书大声地朗诵起来,没多久便又是个哈欠,一旁的同学全不知他在读着什么,倒是窗外的老师看着觉着奋进,微笑地走了。三 今天是温暖了些,只是没风,全非太阳的功绩。太阳朗照时却已近了傍晚,倒是明亮得有些刺眼,却确乎带不来半点温暖。映着树影在校园近口的池塘里,恰似一幅静态的古树枯松图,平铺在如境的水面上。待到夕阳印着一派酡红染红了天际时,远远地北风又卷扑着袭来,不住地吹着,吹得校园池塘里凝固一层薄薄的冰。似是晶莹悌亮的水晶,但又微微浮动,不若死沉的静物,倒是浮动的生命。若是在清晨,冰或许会厚些,但终究支持不起玩耍孩童弱小躯体的压力。只是静默着展开夜的眼睛,露出晶莹的亮来。他知道这是一个新的生命,活跃在瞬息之间却又永恒不消亡的水的循作中。新的一切,新的希望便在这冰莹的水面上、一片萧瑟枯陈的景致中孕育。他这样想着,坐在池塘旁一块大石旁蹲着,双手支持者下颚,眼色朦胧但又坚定地望着水面与月亮升起的遥远西方。四 阳光若是普照,也还照耀,浑浊蒸腾的空气里传来新生的渴望与欢笑。他面向太阳初升的地方,露出微笑来,太阳的金色洒落在他的脸上,打了个哈欠,又垂着头沿着小路走了,只是他没感慨,不一会儿便昂起头奔向了远处。五 次日的月较之以往是大了些,但黯淡的星空容不得它太明亮。空中青碧如一片海,偶来漂浮的云,仿佛芦絮飞舞着摇曳。月光是对着他注下凄寒的光来,从头到脚满是铁似的月光的影。课下放学后,先是绝了人声,接着是陆续地熄了灯火,独有时隐时现的瑟瑟的月陪衬着。 “时光悄然消褪了姿影,而我却还在路途中不尽地徘徊。”他想着,不觉黯淡了脸上不多的血色,眉角也露出褶皱。 路是走出来的,小小村庄与那四围挺拔的杨树便由一条条土路相连结。路的宽处可行车,窄处也可三两人谈笑着欢谈。而各小路的尽头便是一条横贯东西的河道。河的两岸,夏日多是虫鸟恬躁的鸣叫,也多庇荫乘凉的人话些闲时。而到这冬日,便少了那分惬意,多了萧瑟枯陈的景致。一棵棵杨树,一片片丛林,连绵着铁的兽脊似的,到远方也不见尽头。若是这时寻着些生机,便在干涸的河道里多见了些鸡、鸭的行迹,还有调皮的狗儿不时地追赶。先是瞪着眼睛望着,等待落群的鸭子,一有发现,便飞也似的向其奔去也扑去。又不忍就咬,偏要玩弄得尽兴才坐享其成。但又扑了空,爪子抓空了些白羽在阳光下的北风中飘摇,继而落地。这可惹得一旁悠闲散着步的人看得不惯。随手捡来根地上枯黑的枝条扔去,也叫骂着,甚至暴跳起来要追上去,但年龄不许。没多远,调皮的狗儿跑了,而鸡鸭也魂飞似的乱跳,嚷嚷,好不燥人心绪。河道两旁枯了的芦苇傲傲地站着,近处便有觅食的主儿行窜其间。惹得静立的景致活跃起来,但决计不长,不多会儿便要静立。六 天是一片儿白茫茫,太阳高高地悬着,送来温暖的光。他漫步在枯涸的河岸,又想奔跑在这片承载记忆的地方。随他一道的,是那条有着棕灰色皮毛的犬儿。但又毫不理会他,只顾自己寻觅着不知何物的趣味。他也早把那犬儿忘在了一边,环顾着走着四围一片的丛林。在他看来这些不过只是萧条,自己也觉着疲倦,终于连那分萧条也不记在脑中了。他叹着气,用脚踢了颗河边的石子,没踢动,倒是抱着脚独自地叫疼。“这许多黄土,这水泥道路,真是着实断了我的忆趣。”对于本初的美好,他是看不惯别人的折毁的,自己也决计只是投以赞言。仿佛日光暖照下的花儿,一经多事的人折去,离了茎叶,不多久也要落亡。“本初爱美的思想却也转瞬化作对美无尽的摧残,只是还有人无知地奉为准则呢?”他唤过犬儿,抚着其毛发,像是在对犬说,却又不像,只是尽发了许多牢骚。他又有着行进的短暂的热情,而这热情只在他尽舒了不意才闪一闪光影,平时是毫不见的。 他想着之前自己的迷顿无知,总在行进中黯自徘徊的景致。他把这归结于少了对前方光明的渴望,到这儿又是心灵暗示法的应用,却也灵用,他也总用。比如夜行的客人,走在一片黑暗中,黯然无望之际,又见得远方星火的光明,便提了精神,欲走出这黑暗走向光明,到了之后才发现又是一片未知的混沌。“破梦时分,才是星光照进的时候,星光满簇,那是繁星在做最后的告别,随后便是光明时刻的来到。无畏的人,所以无畏,在对那光明诚挚地锁定,无所顾虑地行进,追寻生命里星火照耀的地方。”他对犬儿说,犬儿也叫了两声,算作对主人的应和。他抚了抚犬儿的头,叫了声,走了,走向了更远处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