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习惯了在夕阳如泼墨般殷红辽阔的天际时,看到阳台上那个纤瘦单薄的身影。
“哎,姥姥,这才十月份嘛,你就着急地给我打上过年穿的毛衣啦?”我环住姥姥的脖子,笑着望着她。“是啊……”姥姥边说边点了点头,不再光泽圆润的脸上,一抹笑容正慢慢地荡漾开来。
“姥姥,这是第几件毛衣啦?”“我家舒淇多大喽,姥姥就给织了几件喽”——十四件,这么多?!”我眸中盈满惊喜,于是急不可耐地要妈妈全部找出。在妈妈不解的眼神里,一件件蕴藏岁月风霜的毛衣,逐次展现在我面前——
一件几乎只有成年人平摊开的双手那样大的毛衣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件毛衣,也可以叫做线衣,是极为寻常的样式,没有袖子,只有两根肩带,两颗圆扣系之于肩处。浅紫的底色就像一方薰衣草,上面横亘一条鹅黄的长道,仿佛使我置身于氤氲着幽香的熏草园中,如梦似幻。
听妈妈说,那时我的身体还很脆弱,吊带式的衣服可避免在套袖时把胳膊扭伤。——“密密缝”的毛线间,我好似感受到那一丝一缕细腻的爱。
一件大一点的毛衣焦急地出现在我面前:两只可爱的布袋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它们用柔和的目光打量着我,感到熟悉而又陌生——哦,我突然记起,“上次遇到你们还大概是在三岁的时候吧!”记得三岁时,我欢天喜地地随妈妈走进照相馆,可是站在灯光中对着那黑洞洞的镜头,我又有些羞涩。那时候,我身上穿的,就是这件漂亮的毛衣。那张照片,现在还挂在我的床头。
如今,岁月轰轰烈烈地奔过十几个年头,毛线的色泽,竟悄然黯淡了。噫,那些个纯真美好的岁月,大抵只能隐没在线头中了吧?
怅惘间,一个采花的小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笑靥如花。她戴着一顶粉色的圆帽,两条小辫柔顺地搭在胸前,黑黑的色泽闪着光亮。吊带裙下,她穿着白色的筒袜,脚上的黑皮鞋徒增几分俏皮。宁静,而美好。
心里翻滚过几缕淡淡的哀愁,悄然盈余这份美丽之上,这竟让我恍惚地飘向从前的许多片段中,黯然神伤。
——时间都去哪了。
再不是那个能穿上巴掌大毛衣的婴孩;再不是站在镜头前红晕漫上脸庞的稚嫩小姑娘;再不是那个俏皮地拿着花,突然出现在姥姥面前的淘气的小童……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时间就在那儿一分一秒静静地流逝,它很绝情,他不会告诉任何不珍重它的人,珍惜它的重要性。它,只是在那儿,冷眼旁观着岁月的变迁,自私的把逝去的一切藏进时间的深渊……
姥姥依旧打着毛衣,可却必须戴上平常不戴的眼镜;她依旧在厨房烹制美味的佳肴,可却偶尔会感到头晕;她依旧操劳着家里家外的许多事,可却有时会迷茫站在小亭里,拍着自己的脑袋;"我要去干什么事来着?……"
我在长大,她却在变老。
时间啊,你在匆匆流逝的同时,可不可以偏袒我,别把毛衣带走?它们是我童年最宝贵的记忆,是亲情最美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