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突然梦见槐花了,香甜可口的槐花,大片大片的,长在翠绿欲滴的槐树上,直到早上醒来时,似乎还是满屋子的余香,沁人心脾。我所住的小城被称为花木之乡,但是没有槐树,现在也正是中秋时节,槐花早已结子了。我知道我又惦记家乡的槐花了。
记忆中的家乡有许多树,房前屋后,大街小巷的两侧,都是树;一个村庄,也是一个树林,房屋就卧在树林中。树的种类也杂,以槐树和杨树居多,也有椿树,梧桐等等。这里的槐树,又叫洋槐树,可能是为了区别国槐。这种槐树生长期长,但它耐旱,木质结实,大人们还是愿意栽些。而我们小孩子也特别喜欢它,则是因为槐花了。
每年春天一到,槐树枝头便抽出扇形的小嫩芽,不久,槐花便接踵而至,白花花的,格外刺眼。开始是镶嵌在绿叶中的,到后来,这些花开出了兴头,开的长长的,粗粗的,每朵花都像几十个白色的小铃铛串成,一串又一串,树枝也弯了下来,“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就是这个情形吧。这时的绿叶似乎成了害羞的小姑娘,微风过处,挤出绿色的小脑袋,望几眼外面的世界,马上又缩回去了。
一串串的槐花眨着眼睛,笑着,闹着,散发着浓浓芬芳,惹得我们小孩坐不住了,赶紧找个长杆子,绑上镰刀,弄几朵槐花尝尝去,大人们也是宽容的,微笑着,任我们大把大把吃着香甜的槐花。因为槐花曾经救过他们的命。许多人都还记得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那个梦魇似的时代,树皮草根都可以当粮食吃掉,何况这槐花。我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但我能体味的出来。山坡上的野花、野草,按照能否吃可以分为两类,我分的非常清楚,小的时候也时常吃些,那是父母教给我的。
芬芳的槐花也早惹的养蜂人坐不住了,赶紧带上蜂箱,到槐花堆里来,于是,花上便有了无数嗡嗡嘤嘤的小客人。于是许多人家便有香甜的蜜,纯味的槐花蜜,于是,我也很早就知道蜜蜂是很可爱的,是不会随便蜇人的,我们去买蜜时,就在蜜蜂群里。嗡嗡的蜜蜂就在你的周围,你尽管看你的,他们忙他们的,互不相碍,十分有趣。如今的超市里也有槐花蜜,家人也曾经买过两瓶,是有点槐花味,淡淡的,远比不上记忆中的了。
我的父亲栽过很多树,印象最深是栽的槐树。那年,我们家分了三亩地,都在山坡上,零零散散的几十块,遍布了大片丘陵与山沟。这种地不易耕种,也不肥沃,很多人家不愿要。父亲却喜欢,因为能栽树。那时,父亲最大的愿望是有自己的一片树林,盖座小屋,能够安度一生,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的农民,他也想做隐士,看来世事多烦扰啊。第一年,父亲就弄来了树苗,几乎全是槐树,这样的地方,乱石丛生,缺水少肥,只有槐树适合生长了。几天后,山坡上便有了密密麻麻的槐树,但是,当年只是长了几片叶子,没有结几朵花;第二年,槐树似乎还是那么大,槐花却多起了;而到第三年,树还是没变,但这里已经是一片槐花林。而此时,我们的承包地也到期了,这里将不知道是谁家的,我们当然也不知道这片槐花的命运了。
又过了几年,我们又分到了一片更贫瘠的山坡,父亲照样栽上了槐树,三年后换了主人,槐树命运还是同样难测了。诺大的山岭啊,到处光秃秃的……
再后来,也就是我离开了家乡的某一年,父亲来电话说家里的地承包了三十年,这回全部栽槐树。我欣然,槐花终于可以长久了。一年后,又接到父亲电话,说我们那块地发现了铁矿,被收回了。哎呀,那可怜的槐花啊……
再后来,父母也同我们一样离开了家乡,槐花亦成了他们的梦。到现在,不知远方的父母,是否也如我一样经常梦见槐花。
有一天,我把香甜的槐花说给了女儿,好吃的她瞪大了眼睛,直咽口水,我便不失时机的提出,写好作业,回老家时带她去找槐花。女儿听后,乖乖的回屋做作业去了。其实,这个承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香甜的槐花岂不又成了女儿的一个梦。
若干年后,不再馋嘴的她是否还能做香甜的槐花梦,她的孩子是否也知道世上有槐花,是香甜的,也能悠悠的梦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