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个时刻恶狠狠地暗骂朱自清老先生。 您说您写《匆匆》就写嘛,为什么还写得那么好呢?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被收录进课本?更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匆匆》是必背课文而且是全文背诵? 我颇似迷踪派传人,从不按套路出招。 老师下达背出《匆匆》的命令,我一回家捧起课本朗读几遍,只觉得头脑发晕,只得悠闲地听音乐看书,然后用半个小时学了两首歌…… 负责给我们背书的小组长接近崩溃:“云啊,你回家背了没有啊!”我淡定地回答:“背了啊……但是朱自清的《匆匆》不就是让我们好好利用时间的吗?背课文是对时间的不尊重。”这招移花接木使得相当巧妙,立时引得我身边群雄议论纷纷。 因为是毕业这届,有同学让我写同学录。在“最不喜欢的事”的这一栏,我二话不说洋洋洒洒写下三个大字“背课文”。这重点不在于“背”,而在于“课文”。更深层地讲,是“非自愿背课文”。 我觉得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语文课附属品不是课外阅读不是解析不是作文,而是:背课文,尤其是…白话文。 我与小组长围绕究竟是“这算又溜走了一日”还是“这又算溜走了一日”而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最终小组长举着语文书获胜“这算又溜走了一日”。不一会儿我到她那边重背,将“但是”背成了“可是”,在小组长凄然的眼神护送下心中惨然:明明可以进少林武当,却没想到投奔了星宿老怪。 白话文最令人欲哭无泪的就是千万不能漏背或者多背一个字,这样的话就算你的意思正确也会被一脚踹出武林正派。 我一向爱背文言文。所谓“浓缩的都是精华”,不会出现白话文那啼笑皆非的纠结于个别字的失误,而是言简意赅的“之乎者也”。 小组长有一个奇怪的规定,就是背错一个字就要重背,并且重背还要隔五分钟。老师专门空出一节课来给我们背诵过关,可想而知我的凄惨遭遇:“多了一个‘了’!”小组长扬长而去,我在原地欲哭无泪。“不是!错!是‘针尖上一滴水’,没有‘的’!”小组长再次扬长而去。如此反复三次,身边一位早就背出的男生一脸敬畏地看着我:“班长,你背第几遍了?”我弱弱地道:“三遍??”只见男生双手合十,做顶礼膜拜状,口中念念有词。想来他认为我修炼修到了某种境界,不愧是迷踪派的第一传人。 我一边看课文一边苦笑,好像中了三笑逍遥散,听见班主任对吵闹的班级发出狮子吼,尽显内力充沛。 此时,只有仍没背出来的人站着,期中,必然包括快要痛哭流涕的本人。 我们组只有两位没有背出了,除我之外,还有一位男生小沈。小组长用叹息般的眼光瞧我一眼,我心中暗暗吐槽没见你有什么“丁香般的惆怅”,我却有一火山的正欲喷发的惆怅了! 我越发感到事态严重,所谓正邪不两立,身为正派的领头羊的班主任若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但威力极大,我说不出地难受,让我怀疑老班正在使“六脉神剑”。小组长总是给男生小沈背,偏偏小沈背得疙疙瘩瘩跟挤牙膏不相上下,我在一边几乎急哭,暗道今天中招儿了。换做是我背得不流畅小组长早已走人,可我真没料到那些名为荷尔蒙的化学物质能间接地让我如被吸内力一样痛苦。 终于,小沈背不出,组长走到我这边愤愤然。 正当我被到一半时,小沈的好友黑关公的嗓门亮起:“小沈背出了!快来给他背!”我有一瞬间的迟疑,小组长立马揪住这点,飞奔而去! 我站在原地无比辛酸,班中没有多少人站着了,我仍……屹立不倒。看着依旧挤牙膏的小沈,顿时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愤然。 只听见黑关公大叫小组长对我心慈手软——我差点脏话脱口而出了。这黑关公曾是我的同桌,我不就是除体育外什么都比他好上那么一截吗?……但身为迷踪派的传人,心想切记不能为师门抹黑。 眼见快要下课,小组长急了,叫黑关公帮忙给小沈背一背,她给我背。只听黑关公大声拒绝,仿佛他就是惩恶扬善的典范。 终于轮到我背了!黑关公在一边狂喊:“背不出啊亲!”但我可是越挫越勇,越背越高昂,最后一句背时我简直要踩在椅子上犹如一位要上场杀敌的巾帼英雄。 我背出来了。黑关公愣住,弱弱走开。 同学之间混好了,是兄弟;混不好,就成了死对头。我终于掐在最后一秒背出《匆匆》,跨入武林正派,虽隶属丐帮门下(因为我在限定的时间内最后背出),但我仍是满足了。 人生大江湖,同学小江湖,小沈终究是没有背出来,少林寺的黑关公无能为力。 我想,我更是喜欢邪派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