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故乡,已是花尽之时。远处的尘土混着花的残香扑来。记忆中走了无数次的路,还如初般坑洼。只是没有了那对老小行走的身影。风呼啸而过,落叶像断了翼的蝶,用生命演绎着最后的舞蹈。我慢悠悠地走着,仿佛回到了幼年。小时候我很调皮。有一次把盆打翻,沸水洒到了胳膊上。疼得我哇哇大哭。当时正在生火的外公一听跳了起来,踉跄地跑了过来,把我抱在怀里。一边大叫着外婆让去请医生,一边慌乱地找着药。医生被请来给我包扎,家人都离开了,只有外公在一旁站着,手攥着衣摆,眼睁得老大,额头还溢出了细汗。医生给我涂抹药的时候,我疼得又是叫又是哭。外公小心翼翼的请求医生轻点包扎,医生没予理睬。外公好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局促不安的站着。终于,医生说包扎好了。外公长长地舒了口气,恭敬地送医生离开,并仔细地记着医生交代的药用量和注意事项。将医生送走后,外公心疼的抱着我,埋怨外婆没好好照看我。说着穿了件衣服,抱着我出了门。一出门,我就被那坑坑洼洼的路吸引了,忘了疼痛。闹着要自己下来走。外公将我放在地的平坦处,指着那坑洼的地方说:“那里头可住着一个个小妖怪,咱们要悄悄的绕着走,不然就会被抓走,你就再也见不到外公喽!”我紧张的抓着外公,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延着平缓处走。每走过一个坑洼处,我都会兴奋地向外公叫到:“我躲过妖怪了!”外公总是笑着夸我聪明。就这样一直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我突然看见了百货店,疑惑地问外公那里面有什么。外公用他满是胡渣的脸蹭了蹭我,我被刺得咯咯笑,又觉得有些疼。外公说那是宝库屋,里面有对我的奖励。我兴奋地直拍手,早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伤员。伤好了的时候已是深秋,天蓝的有些发白,云像巨大的棉花糖蓬松的堆在一起。金黄的叶子大片大片的飘落,像一只只在舞的蝴蝶又像一艘艘航行的小帆船。阳光斜斜的,增添了不少暖意。外公怕我在家里头待着闷,看天气也还算暖和,便牵着我出去走一走。路上积了不少枯叶,在阳光下镀了一层金边似的,褶褶发光。枯叶被踩碎,发出“咔嚓”“咔嚓”清脆的响声。我左踩一下,右踩一下,仿佛自己是一位大音乐家,正在谱写美妙的乐章。一扭头,看见阳光下的外公,半边脸已被染成金色。我朝外公挥手喊道:“外公,快过来!快过来!”外公笑着走过来。我用力一踩,又是悦耳的清脆响声。外公也踩了几片还提出看谁踩地响。“咔擦”“咔嚓”声久久没有停息。深冬的一天,家里人去县城置办年货。外公将我托付给邻居老奶奶。我坐在窗户边,看着路。路两旁的树早已光秃秃。干枯,灰褐的枝桠朝着人们肆意的狂舞。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都低着头抵着寒风在前行。我瞪大了眼睛,想找出外公熟悉的身影。可看着看着,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多久,外公过来接我,睡眼惺忪的我看见外公后,顿时睡意全无。外公抱着我回家。天已经黑了,那时候还没有路灯,黑乎乎的一片。半轮斜挂着的下弦月完全惨白,在天空中显出没有力气的神情,并且像是衰弱的不能走动,只在天上待着。虽然有手电,可我还是很怕。寒风出来,吹起的发梢在脸上摆动,让我感觉好像有小虫子在脸上四处爬行。周围的树黑的像【西游记】里的妖怪一样,又高又瘦还张牙舞爪,像是要扑过来。平常那么短的路好似变得很长很长,永远走不完。我怕极了,忍不住哭了起来。外公搂紧我,轻声哄着:“乖,别怕,外公在!外公会保护你的。外公可是有七十二变身神功!”在外公轻轻拍抚下,我慢慢地止住了哭,安心地缩在外公怀里。那晚,月光和灯光交织,在寒风的伴奏下,不平坦的路上,那对老小在行走。不远处的家里溢出橘黄的光。那熟睡的小女孩还在低喃:“我外公在,我外公会保护我的!”拉回思绪,仿照记忆里的画面。我踩着一片片落叶,绕过一个个坑洼处。可始终要保护我的人却没有出现。漫漫长路上,外公不声不响的离开。可终是忘不了在那段路上他轻声说过别怕,外公在。我很安心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