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啦

房子

高三命题其他
2023-10-24

(一)  “家?这是儿子们的大。”(二)  深秋雨夜,冰冷凄清,隐约有狗叫声。  玉莲在床上翻来覆去,老三就要搬新家了,真好啊,到时候他会接我去吧!玉莲美美地想着,宝贝孙子乐乐的笑容又浮现在脑海,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她一时兴起爬了起来,摸索着开了小灯,靠坐在木床上,拿过电话小心翼翼地按着那串熟悉的号码。  “妈?”电话里是昏昏欲睡的男性磁声。  “三儿啊……那啥……你不是就要搬家了?妈想……要不去帮你们照看乐乐呗?”玉莲试探地询问道。  “这么晚了就为这事啊?妈,你别瞎操心了,孩子有小美带着呢,你在老家照顾好自己,等我有空就接你来......”老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玉莲似乎能看见他此刻不耐烦的表情。  “谁啊?”电话那边传来小美娇嫩的声音。  “先这样妈,我明天还得上班呢!挂了,你也快点睡吧。”  “哎,我.......”  嘟——嘟——嘟——  玉莲苦笑着,摇了摇头,唉,老了,老了。屏幕上逐渐黯淡的光像极了此刻垂头丧气的玉莲。睡吧,睡吧。玉莲自言自语。瞥见墙上老伴无忧无虑的照片,又有一股莫名地悲伤涌出心头。你啊,你倒是走得利索。  窗外,雨越下越大,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房内的孤独,玉莲蜷缩着身子,沉沉睡去。(三)  红木桌旁是玉莲送上的一大筐鸡鸭鹅蛋,还有盖着红纸的粿,熏过的肉,朴实的乡土味与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玉莲忸怩地坐在沙发上,即使踏进这个大房门第三次了,高档的家具仍令她不敢乱动,即使已经踏进这个大房门第三次了,高档的家具仍令她不敢乱动,像个被先生惩罚的学生,规规矩矩。  “我们家老三虽然是生在山里的孩子,但一点也不输给外面的娃儿,人勤快,再给他几年,肯定出人头地。”玉莲语气诚恳,眼神里也藏不住对儿子的期望与骄傲。  小美妈倒是笑了,“几年?女人的青春岂能等,没车没房,难不成让我女儿一辈子住在你们大山里?”  玉莲一时半会愣住了,小美妈说的话句句击中她的心,也是,明眼人都晓得,人家凭什么把宝贝女儿的一生托付给自己的儿子?玉莲在心里摇摇头,娶个城里的媳妇比登天还难啊。  “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啊。大姐!”小美爸又添了口茶,自顾自喝着。  最后还是结婚了——宽松的裙装也盖不住小美的渐渐大起来的肚子。  新房是女方家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美的抱怨声日益增多,玉莲便当她是怀孕的正常现象,满足着她各种要求,当作小祖宗供起来似的。  孙子乐乐终于出世了,玉莲欣喜若狂。和所有奶奶一样,玉莲的心,仿佛重新注满了年轻的鲜血,更是毫无怨言地照顾着小家伙的饮食起居,颠倒日夜。老三为了工作日夜奔波,一回家也只顾着妻子和儿子,不知不觉中,玉莲与他日益疏远,时光悄悄带走了什么,她不懂。  后来,小美爸妈一抱着孩子就乐开了花,丝毫忘记了过往的不悦与哀怨。玉莲识趣地回到了山村,离别的时候,乐乐正睡得香甜。(四)  晨曦微露,雨后的山村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玉莲拄着小拐杖,慢吞吞地挪向菜园,本就驼背的她,背影更显得孤寂,空无一人,玉莲却是欣喜的。那群臭小子,就知道偷我的白菜,下次再让我逮到跟他们没完。想到这,她又哈哈大笑:自己这个糟老婆子,又怎么斗得过那群活蹦乱跳的野猴子?村里的男人女人都出去外面打工挣钱,放着一堆孩子在这片土地上闹腾,和玉莲一样年长的老人种种菜喂喂鸡听听小曲,过着安逸又无趣的生活,日复一日。  玉莲望着菜田寻思着,哎,那株白菜长得真不错,一定很好吃。玉莲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踏过雨后闪着水光的青石板。——“哎哟...”  一丝阳光打在脸上,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我的……白菜…...”玉莲念叨着,慢慢睁开了眼,满目白色。  这都是谁啊?玉莲伸手想揉揉眼睛,看清这一片人影。  “奶奶别动!”小男孩稚嫩的,甜甜的声音。  “妈你是怎么搞的,大清早去菜园做什么!不知道好好待在家里学什么年轻人摘菜呢......”老二忍不住埋怨起来。  “是啊,要不是隔壁王叔上山干活,你可怎么办。”老二的妻子谢芳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附和。  真不知道让人省心。小美在心里嘀咕着。她和老三在家具城为新家挑选彩电,正看得兴起却被一通急救电话召唤了过来。  “病人才刚醒,需要安静。”正在量血压的护士对这一情景感到不满和难以理解。  老大挥挥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行了,都别说了,让妈休息!”  “病人摔断了腿,年纪大了,一时半会难以痊愈,再加上有高血压,先住院观察治疗”医生合上病历本,“你们可得有心理准备。”严肃地叮嘱道。  “谢谢医生,劳烦了。”老大礼貌地道谢。  “你们都回去忙吧,妈平安就好,我和你们大哥先照顾着。”大嫂王琳一向温柔体贴。  “辛苦大嫂了,乐乐还要上钢琴课,我们就先走了。”小美一边略带讨好地笑着,一边用眼神示意老三。  “奶奶不要怕,好好休息,乐乐会再来看你的。”乐乐凑上前,小声说着,温暖醉人的笑容像一杯用阳光酿成的美酒,“伯伯婶婶们再见。”  老二一家寒暄了几句便紧随其后,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渐渐远去,玉莲想起当年老二背井离乡要外出打拼的果断与决绝。  比起村里一家子有七八个孩子,只有三个孩子的玉莲家开支不大,却也少了精壮的劳动力。家里的老二,一直扮演着默默付出,毫无怨言的角色,老大随大人下地干活,老二就要负责煮饭洗碗照顾老三,整个家庭的繁琐事务都由他料理,不会有人夸奖他如老大的体贴勤奋,也不会有人赞扬他如老三的乖巧懂事。所以当他决心走出大山时,玉莲的心情可想而知。  玉莲翻过身,一股剧烈的痛感袭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都是亲儿子啊!打着吊瓶的针扎在手上,似乎也扎在她心上,疼得很。(五)  转眼间过去了四个月,医药费不菲,满房的消毒水味、行走的白大褂们、定时的检查,让玉莲心力交瘁,她迫不及待想回家,哭天喊地缠着儿子们办理出院手续。可是三个儿子都定居省城,失去行动能力的老母亲要回哪个家?  老大家宽敞的天台上,兄弟们愁眉苦脸。  “妈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住在谁家都得全天伺候着。”老大直奔主题。  谢芳笑了笑,“重点是,妈住在谁家里?谁照顾?住多久?”  “我和老三搬进新家还不到一个月,如今妈吃喝拉撒都要在一张床上解决,我们……”小美的嗓音听起来尖锐刺耳极了。  “白眼狼!”老大铁青着脸,唬住了两个弟妹。  老二轻轻咳嗽了几声,“小时候除了三弟,妈最疼你了大哥,如今妈没法自理,作为大哥,是不是更应该多分担点什么。”  老大愣了愣,盯着老二,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这个从小到大令他头疼的二弟,如今已身为人父人夫,却是一如既往地咄咄逼人,敏锐犀利,也难怪在满是算计与利益的商场上独占鳌头成为了风云人物。  “我们都是妈的亲生儿子,不管不顾传出去还不得被村里的大娘大伯笑话?如今哥仨都混得风生水起,颜面还是重要的,再怎么样也没道理让大哥自个扛着。”老三吐了个烟圈,缓缓开口,这番话沉稳得与他年轻的面容不符。  “既然如此,那就让妈到各自家中轮流住,各照顾一段时间吧,我们先。”大嫂亦如往日的沉着冷静。  “行,没问题。”三兄弟一致同意,谢芳和小美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三个月好了,时间适宜。”(六)  老大的在顶楼,温暖舒适的家中铺上了令人满目惬意的木地板,玉莲坐在窗边,江边楼房,灯火通明,风呼啸着,夹裹着所有的难过与委屈。玉莲的眼里泛着泪光,她想起了隔壁王叔家喷香的炒米粉,想起了李婶养的大黑狗,想起了那群偷她白菜的臭小子们。  “妈,窗边冷。”王琳把轮椅推到床边,“一会儿我给你洗澡,你坐这听会儿戏,我让周琛给你倒水,准备吃药。”继而小心翼翼关好了窗户。  玉莲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滴滴坠落在手背。内心如同花朵开满的暖季,河水汨汨流淌,枯枝缀满新叶。  “怎么哭了,妈?”王琳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面巾纸,为她拭去泪水。  “没事,风吹得我眼睛涩。”  望着墙上显眼的全家福,老伴的笑容又闪现在玉莲脑海里。老头子啊,我是不是破坏了儿子们的幸福,成了他们的负担?(七)  玉莲该换了。  汽车行驶在市区里。川流不息、高楼大厦令她眼花缭乱。自从照顾乐乐的任务完成后,玉莲就回到了小山村,即使知道山外的世界精彩纷呈,但也未曾想过会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寄子篱下。玉莲低头瞧了瞧自己半残的双腿,身上的土气打扮,格格不入的压抑感让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老二的家临近市郊,三层小洋房,装修考究,古典奢华。为了出入方便,玉莲住在一楼小房间,隔着车库。安顿好母亲后,老大一家放心地离开。  玉莲坐在窗边一动不动。  “妈,这是你要的,爸的照片。你别怕闷,可以叫护工带你出去走一走、我和谢芳工作忙。”周朗朝铜色镜面上哈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沾满尘埃的照片。  玉莲在这四四方方中,仿佛进入了一段沉默的时光。一个人的日子,总是显得异常冷清且漫长。  老头子啊,孩子们都长大了。玉莲把照片抱在怀里打了个盹。清晨,随着车库门打开,车启动的声音起床;夜晚,伴着车熄火,车库门关上的声音入睡。日复一日。透过窗子看到的一草一木渐渐有了熟悉的味道,却也好似在暗示着,她不属于这里。  忙好啊,挣大钱。玉莲这样安慰自己。久久见一次的儿子,消失在眼前在儿媳妇,在国外留学的孙女,偌大的连个讲话的人都不曾有,而那个来照看她饮食起居的护工妹子都只顾着干活做事,似乎多和她说一句话都会长出皱纹。  玉莲摩挲着老伴的照片,想念如同一座秃顶的山,炙烈而又无望,真希望能再见他一面,问问他,天堂的大吗?(八)  玉莲被推进老三的新家时,瞳孔里散发着光芒。她心心挂念的孙子乐乐正弹着钢琴,动听悦耳的琴声从指尖淌出,催开了这个山村女人的笑容。  檀木桌椅,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华丽的水晶吊灯,富丽堂皇的新家令人惊艳。  “我......我想去看看乐乐…...”玉莲的目光追寻着琴声。  “这......”老三停住脚步,支支吾吾。  “不行不行,乐乐练琴要专心,不能打扰他。”小美大步走来,推着玉莲进了角落里的房间。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失望地耷拉着脑袋,热情被浇了冷水。  玉莲的小房间干净又整洁,这让她倍感舒心,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好像登录了一个“一次性帝国”——一次性拖鞋一次性水杯一次性餐具…...满屋子的惨白让她的心跌入谷底,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消毒药水的干冷气味。  她把一切看在眼里,也只能无能为力地叹叹气,小美“砰”地一声离开房间。  “妈,您别怪小美,她考虑得周全,这样干净,您也住得舒服。你知道,我们是新嘛…...”  玉莲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妈理解。”  “我去给你倒杯水吃药。”周桐的拖鞋声“哒哒”渐远。  “奶奶!”乐乐蹦蹦跳跳地进了房间,玉莲惊喜万分,“乖乖,奶奶可想你了。”  “奶奶,为什么妈妈不许我找你玩?”乐乐眨巴着大眼睛,澄澈的眼神融化了玉莲的心。  “哎,奶奶老了,不中用了,可奶奶最疼乐乐了。”玉莲捏着乐乐的脸,一脸慈爱。  “乐乐去哪里了?”小美在客厅大叫着,乐乐飞快地逃出了小房间。“砰”——房间里又剩下了一片死寂般的宁静。  “下次不认真练琴,再进去找你奶奶,罚你一周不能吃巧克力。”小美吓唬着乐乐。他撅着小嘴,委屈的泪水打湿脸庞。  玉莲一如既往地对着老伴的照片出神,这个粗犷的山村女人,历经沧桑,满身风雨,偏偏被囚禁在儿子们的幸福之外。  乐乐在门口探头探脑,悄悄地送来一颗苹果,看着他通红的双眼,玉莲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九)  最后还是说服了儿子,玉莲回到了属于她的小山村。老熟悉的一切让她的心再次有了依靠。  老头子,一个人可真不好受,带我走吧。玉莲抱着照片,这样想着,而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乐乐盯着墓碑上慈祥和蔼的奶奶,突然转过身扑进周桐怀里,满脸泪水,“爸爸,当你老了,是不是也会和奶奶一样,躺在这冰冷的小里?”(十)  山乡小院里,玉莲抱着老三晒着冬日的暖阳,丈夫正在教老二洗菜,老大握着小木棍在门前的沙地上画画,“妈,你看我画的,以后我长大了,买这样的大给你和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