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住的院落是唐山地震后第一批回迁的房子,房子高大宽敞,人字形的屋顶结构冬暖夏凉,大小适中的院落花开有期,果实按季节错落,六月的樱桃,七月的苹果,八月的葡萄,十月的山楂……我的童年就是在这花香浓郁、硕果飘香的小院中度过的。
惊蛰刚过,院中的几株月季便最早从冬眠中醒来,小拇指粗的枝芽探出红色的嫩叶,像是在被窝中伸出的小手触摸着春天的温度。用不多久,遒劲的枝条努力向上延展,叶片也变成了绿色,令人欣喜的是每个枝条的顶端都包裹着一簇簇的花蕾,每一枝都有十几朵之多。谷雨过后,各色月季竞相开放,远处看去,花儿开得层层叠叠,热热闹闹,像是花山瓣海充盈着人们的视野。每有路人经过都会驻足观赏,好奇地问上一句,这是月季花还是月季树?走到近前,每一朵花都有着独特的韵味,有的雍容雅致,端庄华贵,颇有花中魁首的气质;有的低头颔首,娇羞艳丽似邻家女孩般内敛;有的手挽手肩并肩,似在花毯上的翩翩舞者展动着曼妙的舞姿;有的丰腴柔美似慈爱的母亲,在自己怒放的时候,花蕊中又孕育了新的花蕾,诠释着母爱的浓烈;更有甚者独自开放在不起眼的枝丫缝隙间,不争宠不斗艳,把怡然自得的芬芳留在这春天里。
五月,葡萄藤有了暖意,芽胞萌动、舒展、长大,在枝丫间弯弯地甩出了一串串葡萄花,这时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数能结多少串葡萄了,但藤萝环绕往往数了这串又丢了那串,最后都是前功尽弃。爷爷告诉我葡萄开花授粉后才能坐果,一枝蔓上最多只能留两串葡萄,多余的要剪掉,否则葡萄串稀疏,结果率也很低。一个月光景,一架葡萄藤已是郁郁葱葱,爬满了半个院落,一串串青葡萄更像跃动的音符排列在葡萄架下,给炎炎夏日中的小院带来了缕缕清凉。
此时,偏居小院一隅的盆栽苹果树也没闲着,白中带红的花蕾盈满枝头,零星的绿叶刚刚露头,反倒成了花的点缀。不过三两天的工夫,苹果树已焕然一新,盛装迎客,粉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恰似娇羞的新娘把人生最美的一季呈现在人们眼前。暖阳、和风、细雨之后,繁花落去,小灯笼似的青苹果挂满枝头,有时我会趁爷爷不注意伸手去触摸,往往又在一声呵斥中触电般缩回小手,爷爷说,许看不许摸,摸了就挨说。六月刚过,伴着阵阵果香,苹果熟了。苹果个头虽然不大,但浓郁的果香和玲珑的样子让人不忍下口,一棵树上的二十几只苹果大多能一直留在树上,只等风儿把它吹落。
六月的小院还有一处盛景,那就是房檐下荷花缸里盛开的荷花。荷花缸是爷爷不经意间淘到的,搬到院中,添上淤泥,种上莲藕,立夏过后,碗口大小的荷叶便间或在水面上铺开,接着挺直的颈项顶着还没展开的荷叶露出了尖尖的脑袋。一幅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优美画卷跃然眼前。用不多久,一擎擎荷叶你争我抢冒了出来,高过了头顶,大过了锅盖,飘来了荷香,醉了伊人。不经意的某一天,在高低错落的荷叶间降临了荷花仙子——一株粉红色的花苞娇嫩欲滴,从这时起我就不断遐想,花里面是不是住着白白胖胖的娃娃,穿着红肚兜,扎着朝天辫?超凡脱俗的荷花伴着阵阵清香开了一朵又一朵,得到了左邻右舍的交口称赞,想象中的胖娃娃却渐行渐远,丢在了永远的记忆里。
爷爷的小院虽然不大,却被打理得鸟语花香,生机盎然。每每坐在小院的一隅,都有一种远离喧嚣的沉静,涤荡去浮躁和消沉,留下的是融融暖意。多少年以后,就像心灵的港湾,给我依靠,伴我成长,送我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