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无情,不知白了是谁得头?老了是谁的颜?只是人终有消亡的时候,到那时,只希望自己的一生——无怨无悔! 华丽掩映下的殿中光线晦暗,放眼望去皆是翠阴阴的一片,像蒙了一层暗色的纱,暗淡无光。
“咳咳,咳咳……”猝不及防的咳嗽生生逼出了泪花,婢女闻声急忙入内,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后,我强忍下喉中一阵阵的腥甜。半晌,我嘶哑的说道:“许久没有今日这般精气神了,随我出去走走吧。” 春日的阳光如轻绸软段静静地铺满上阳宫的每一个角落,庭院内十六株花树开得白纷纷如新雪初绽,树枝花间彩蝶翩飞,格外好看。
我闭目沉醉于这宁静的春光下,一如当年,伫立于梨花树下,轻嗅花香,静听风声,只待那一人缓步而来,为我拂去发髻,双肩的落花。
朦胧间,仿若一切都未变。
小小的,轻轻地纸鸢从我面前掠过,碰乱了我新梳的倭云髻。我弯身艰难的拾起,心中轻叹:终究不是梦啊,罢了罢了……
我依旧拿着那本不该扰人的纸鸢,缓缓走向我奋斗一生却也困扰我一生的地方。:“是啊,本来就不应该啊!”
午后,我已困倦,在上阳宫长窗的紫檀榻上轻眠些许。梦见太宗依旧深沉的目光,梦见李治晴朗温和的笑容,他轻抚我的额头像“媚娘,你老了,也累了。”我在梦中惆怅,“如果那一年我未曾将纸鸢挂于梨树上,或许你我永不会有牵连”,我停一停,不觉含泪,“你可知道,我在意的,从来不是眼前的浮华。”他颔首,“我都知道。”他终浅笑离去,飞雨逐花。
我怅然醒转,眼前是上阳宫熟悉而华丽的殿宇,重重珠帘外,有一对燕子轻悄悄飞过,低婉一声。
“太宗,您终究是怨我了。”
曾以为,前路等待我的不只有虎狼,亦有我憧憬的梦幻。于是,踏入宫门的轿辇前,我没有半分迟疑。而因一句话,我成霍乱宫闱的妖女。被死亡,酷刑笼罩,被梳理,谎言包裹。韦妃的残酷,杨妃的伪善,好姐妹的背叛,权臣的忌惮,视为依靠的君王的选择……这一切都让我亲手打碎最美好的梦。而那个善良温柔的男子给了我一丝可以窥见的光明,我贪恋那久违的温暖,渴望多一点,再多一点。我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用整个天下做棋局。而我却舍去了儿女,丢弃了自己的初心。一句又一句的污言秽语几乎将我推进深渊,我将所有的冷漠,蔑视与仇恨作为无情的理由。我铭记,唯有拥有权力,才可以活下去。亲儿被流放,斩杀,将生母视为仇敌;一心一意为家族谋划,却换不回半点真情。 朝堂之上,从未有人真正正视过自己,于是我不得不更加毒辣,更加无情,用酷刑封住人们斥责的嘴,用冷血肃清敌对的臣子。
可我从未想这样,面目全非我的甚至让自己都害怕。可我又该怎么做?亲儿视我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大臣视我为祸国妖女,欲杀之而泄愤。我可以死,可我武家人几百人怎么办?那些依赖我的寒门子弟又该怎么办?年少的任性带给我的是血的教训,而我,早已赌不起了!
抬手触及的是冰凉一片。
高位如能凌云,然而其中冷暖,如人饮水而已。
“山之高,日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年轻的女孩子有着年轻的憧憬,仿若数十年前得我,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少女,对于人世憧憬而向往。
其实,这么多年,辛酸浮尘,弹指刹那,不过寂然于沉烟。
算来浮生,不过一梦。
我惘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