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至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宫崎骏
绿皮火车上,我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阳光漫无目的的倾泻在身上,窗外的田野随列车向前快速移动,仿佛一幅漫长的画卷。旁边两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七嘴八舌地唠着家长里短。走走停停,一些人匆匆忙忙地涌进来,一些人匆匆忙忙地赶下去。 列车停靠在站台,透过窗,站台上一位中年妇女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掐着一张票,后边紧跟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寻寻觅觅,最终在我这节车厢外停住了。她把拉杆箱跟票塞到孩子手里,不停地叮嘱着什么,直到列车广播响起,女孩才带着行李钻进车厢,坐到了我对面,那妇人欲言又止,紧随的目光中带担忧与不舍,女孩眼眶微红,但还是笑着摆摆手,示意再见。列车越开越远,那位中年妇女的身影也随之远小,被人群覆盖淹没。
时光倥偬,记忆瞬间穿梭到八年前,那时的我还很瘦小,外公还很硬朗,寒冬酷暑,秋去春来,他背着我红色的米奇书包,陪伴着我的求知之路,三年来风雨无阻,我们也成了21路公交的常客。而他好像早已把这当做了自己早七晚五的工作,没有一天缺席。 岁月流去,他的身影愈发佝偻。他把我送到车站,目送我离开。我就如同那背井离乡的女孩,每次离开都怀揣着亲人的期望。后来啊,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插着输氧管躺着,安安静静,单薄的身板,深陷的眼窝。他老了,真的老了。直到心电图发出滴鸣,我才不得不承认,他与我的路,走完了。
人们总说,漫漫人生路,但我觉得很快,快得来不及回味昨天,就迎接了新的一天的朝阳。我讨厌睡觉。因为一睡下去,这一天就结束了。不睡,这一天就还会延续下去,至少在感觉上这一天的生命还存在。当然,用不肯睡去和生命的逐渐消失来对抗,必然失败。生命是很残忍的,真的是一点不假。 因为年少,总觉得前面的时间很漫长,长得一切皆有可能重新来过,却不知时光的河只能往前流。我曾听人说过,当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记忆阀门打开,涌进那间有些杂乱的小屋。外公和我趴在窗台上,讨论着如何写我人生中第一篇作文;他教我数天干地支,我兴奋得唧唧喳喳的像只小鸟;他为我写诗,是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外婆把热汤端上餐桌,氤氲升腾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如今路上的自己形单影只,一路车马川流不息,红绿灯交错闪烁。人来人往,心事发酵。迷茫中我多次反问自己,真的失去了么?真的只剩回忆了么? 身边缺失了嘘寒问暖的话语,独属于外公的那份亲情仿佛蒸发。我猛地扎进冷水中,泪水相和而流,面对镜中狼狈的自己,我不禁反问,你怎么如此萎靡啊?你真的要一蹶不振地堕落下去么?你难道忘了外公对你的期望了么?是他曾鼓励你遇到困难乐观面对迎难而上,是他曾告诉你坚持就是胜利,是他曾教导你认清生活的本质后要依旧热爱生活…他送你的诗句笔迹依旧清晰:主观努力记心间,而今迈步永向前。你难道都忘了么? 不,不!我用力地砸着墙壁,尽力把扰人的思绪撇开。要好好生活。我说。该振作起来了。
无形中他带给我的影响已融入了我的平常生活,教我如何去处理平凡琐事。外公用他的方式,一直默默陪伴在我身边,指引着我前进,却不会与我相见。就好像我在卧室里写作业时他在院子里浇花,我在客厅里看电视时他在书房里读报纸。我明白,他对我的关爱从来没有被带走。我释然了,终于能笑着对外公说一句再见。 ,有起点,有终点,但亲情却是一张没有终点的单程票,一味付出,不求回报。笑着告别,也是一种成长。 我也褪掉稚嫩,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我将这份无限浓厚的情意注入到有限的生命中,一边感恩,一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