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儿圆又圆，全家欢聚吃汤圆，正月十五元宵节，家家户户庆团圆。”古老的童谣回荡在寂静无边的夜空中，沙哑的音调被干冷的空气定格在荧光点点的暗色幕布上，像穿透时光来自远古的一声悠长的叹息。一轮清冷的圆月悬在头顶，倾泻下无数银辉，将原本曲折绵长的小径衬得越发没有尽头。应该就是这里了吧，那条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记忆里的路。

儿时的梦似乎总是盛开在一片金色的油菜花中，一条曲曲折折泥土松软的小路，一辆锈迹斑斑的老式自行车，一位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以春风般温暖的老人，还有着独属于那个季节的淡淡的香甜。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紧紧搂着老人的腰，自行车吱吱呀呀的走过那段极窄的路，留下深深的车痕延展向远方。蝴蝶在花丛中翩然起舞，扑闪的翅膀在我心里刮起一阵花香四溢的风。伸出一只脚，去够那些近在咫尺的花秧，绿色的叶子轻扫过鞋面，“刷刷”的声响逗得我大笑不已。“别调皮，小心掉下去。”慈祥的声音似曾相识。我撇了撇嘴，却终是没有收回脚，依旧让那成串的“刷刷”声回荡在浅蓝色的空气里……

凭借着令人心安的熟悉感，即便是看不清面容，我仍能知道那是外公，能给我一种独一无二的安全感……窗外是呼啸的狂风，大雨倾盆而至，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响，金色的闪电劈开墨色的天空。我窝在外公的怀里，抱着电话哭个不停。

“爸爸妈妈不是说今天要来吗？他们怎么还不来看我？我现在…现在就要爸…爸爸妈妈…”说着，我便从外公怀里挣扎出去，拉着外公的手使劲往外拽。外公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把我抱在怀里向门外走去。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砸在地上，外公背上，院子里早已成为“一片汪洋”。外公抱着我小心翼翼的走过那用红砖铺成的窄窄的路，站在院子门口，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轻声说道:“你不要哭了，外公陪着你呢。”

而我，早在出门的一瞬间被隆隆的雷声吓得收住了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公怀里钻，大气也不敢出。听到外公这样说，只得泪眼汪汪的点了点头，环紧了外公的脖子，不再哭闹。四下尽是“哗哗”的雨声，夹杂着滚滚惊雷，耳朵被雨声填满，很吵，又似乎很安静。外公就这样撑着伞、搂着我站在雨里，久久凝望着，那即将被水漫过快要看不见的路。

地里的油菜花开了又落，檐下的鸟儿去了又归，院子前那条路依旧那么窄，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了又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公的身体每况愈下，原本宽厚挺直的脊背一天天弯了下去，1.85米的身材如今看来还没有我高。从最初的健步如飞到现在的蹒跚而行，膝盖中的骨刺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外公的意志。曾经对数字异常敏感的外公变成了不认识钟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老人；曾经将我视若珍宝的外公正在一点一点消除关于我仅存的记忆。从偶尔的糊涂到一个人可以呆坐上一整天，即使期间说上几句话也是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眼中的神采渐渐远去，外公像是将自己封闭在另一个世界，无力分辨我们的白天和黑夜。曾经为我撑起一片天空的英雄就这样倒下了，倒的毫无征兆，激起四下飞扬的尘土。外婆也曾带着外公四处求医，却毫无所获，只能通过吃大把大把的药来缓解病情而无法根治。从此照顾外公成了外婆每天的必修课，从早晨起来的督促外公上卫生间到吃饭时把饭端上桌，把筷子放在外公的手里；即使是出门买菜，外婆也总要小跑着，不放心外公一个人呆在家；出门散步时，外婆更是寸步不离，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找不到外公……如果可以，外公，我多想让您，让您再把我搂在怀里，撑着那把深蓝色的大伞，走在用红砖铺成的小路上，周围大雨瓢泼，耳边是隆隆不断的雷声，身边是您温暖的怀抱。

如果可以，外公，我多想让您，让您再熬一次您最拿手的海带汤，鲜美浓稠的汤汁被我们“瓜分”的一干二净，您倚在厨房的门上，笑着看我们把最后一滴汤喝掉，意犹未尽的摸着肚子咂嘴的模样。如果可以，外公，我多想让您，让您再骑着摩托车带我一次，飞驰在笔直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我从后面环紧你的腰，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头发被吹得四下飞扬，挡住了视线，兴奋地大喊大叫。

如果可以，外公 ，我多想让您……

外公，您会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