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月光照彻冬季的寒雾,和着城楼下的火树银花,在这南方的小小山城,我又想起了你。我爱你,这种爱,像鲜嫩的柳条爱天边的月牙,虽然无法触摸,但能凭借夜晚的水波拥抱你,虽然水波清浅,但苦恋绵长,情真意切。 那一幕幕繁华往事,那一年年生灵涂炭,十三次王朝更替,无数次腥风血雨,你见证过太多盛世安泰、歌舞升平,也经历过太多刀剑加身、白骨盈城。每每午夜梦回,你苍凉的历史风尘,都是我挥之不去的牵挂。 那些年,秦王朝以包举宇内,并吞八荒的不世功勋,定都在你身旁,一时群臣俯首,天下一统,但不到二十年时间,却在阿房宫的一把冲天大火中,夭折而亡,这是你经历的第一次罹难。风雨过后未必都能见到彩虹,还有可能是更大的风雨,更深的苦难,一座古都的历史从来如此。汉、隋、唐,在一次次令人慷慨悲歌的盛衰更迭中,你重复着自己的使命。原来,不光人类从来都是在建立与毁灭中重复命运,一座城池也可以。 但,亲爱的,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庆幸,时间强大到可以随便将一个赤子变成他曾经厌恶的模样,可是,你经历了几千年的时光侵蚀,却既没有老态龙钟、奄奄一息,也没有消沉颓废、一蹶不振,你褪下了历史沉重的枷锁,散去了腐朽保守的气息,你,延续了包容,学会了守护。作为现代化的大都市,你倔强地保留了放眼中国绝无仅有的古城墙,守护住了这座伟大的军事遗迹,然后,令人钦佩地是,你并没有将它束之高阁,让它单纯成为人们瞻仰的遗迹,而是使它成为都市人们的休闲场所,很自然地融入了市民生活;此外,藏传佛教寺院——广仁寺、全国著名的伊斯兰教寺院——西安清真大寺,饮食、移民、交通、民俗、休闲、旅游、古巷等等,你继承了大唐盛世兼收并蓄的气度,也守护住了它的光辉传承,在中国城市魅力集体缺失的现代,你实在是一个特色突出的异数。 我一出生就在这遥远的南方,将跟你生活的所有时间加起来,甚至不能超过两个月,但这并不妨碍我爱你,只因为你是你。你不仅是座历史文化名城,你更是我父亲的故乡,你是我父亲走到哪里都无法割舍的乡情,无论饮食习惯,无论言语交谈,无论历史记忆,你都在他身上烙下了鲜明的印记,一个人又怎么能忘了自己的故乡呢?如果有,那一定是爱的还不够。而我爱我的父亲,我在父亲的言传身教和生活习惯中浸染成长,你也因此成了我心中的圣地,我的灵魂树。我自然知道你的繁华和落寞,你的过去与现在,你的幸与不幸都会成为我守望你的理由。当然,在我有生之年,你也同样以祖籍的理由,以爱的理由,守望我。 我有时会想,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那一定是一个极乐的世界,一个极致的世界,没有贫穷,没有饥饿,没有封闭,没有暴政;不会有硝烟,不会有战祸,不会有天灾,不会有人祸,每个人都安详而满足,满足而不失去斗志,永远充满生机,永远自立自强。 我无法永远陪你成长,因为你的成长永无尽头;我更无缘与你终老,因为你与天地齐光。但我仍愿以微末之躯,翘首北望,午夜梦回,与你相守。从此,我的守望里当有个你,我的奋斗里当有个你,我的幸福里当有个你,我的坚持中还有个你。 古城西安,我的故乡,我的根,只要想起你,我便灵魂安泰,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