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之历史,一“望”字可囊括殆尽。
太古之初,吾民茹毛饮血、穴居野处,慑于自然造化之神力,时时保有一种仰望之姿态。随物质文明之进步,人之征服自然之力愈强,俯望之感渐生。与外邦交通既启,吾国开始环望,及至西方船炮破吾国门,吾民醒悟,展望新制度、新社会,期吾国之复兴。今日吾国便要步入。
今观吾国,有如一人之身,曾于危崖、深丛、险滩之中艰难跋涉,欲登高而临远,轻霜露而狎风雨,渐成刚健之体魄,忽然间风雷乍起,前所未见之灾至,其人遍体鳞伤,茫然不知所措,忽至乱花丛中,临清流而徐走,望来时之路,沉思,渐悟。
吾国之生命在于文化之厚重,如禾稼之蕃,如茨如梁,如草木之茂,惟夭惟乔。于是其人便暂枕于这繁盛草木之中,在梦里徜徉。
玉楼朱阁,小窗重帘,这里多得是泪滴青衫、无限思量的词手诗才,花不尽,柳无穷,其情也难断。小桥画舫、清幽寺观、明窗净几、儿辈斋管,泛舟、赏花、对月、待雪。他也曾是个胸藏丘壑、兴寄烟霞、才气纵横而不可抑制之文人。
俄而朔风卷地,杀气昏昏,长戟林立,白刃如霜。胡虏来犯如黑云压城,山洪遍野,他也曾身着铁衣,感恩怀义有如挟纩,气贯山河,声震八荒,直捣黄龙,一洗其腥臊窟穴,呼斗酒,作长歌。
歌罢,其精神为之一振,忽醒,登高,及至半山,极目远眺,澄江似练,翠峰如簇,有感于中,发之于外。他感慨古来万事长流水,但他亦愈发地自信于自我的勇毅与刚强,曾经的儒雅与雄风同在。其想见当年一饮千钟,挥毫万字,笔下大篆如飞龙,狂草似长蛇,他将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寄寓在浓墨重彩的仍在向前缓缓流动的历史之中。
复向前,渐闻有流水声,及近,有河。河中流淌有人们相互争斗、掠夺、杀戮而造成的鲜血与尸骸,河岸边,各肤色各种族之人相亲相爱,他们劳动、歌唱并且雕塑。于是他加入其中,初至因有隔阂而遭排斥,后以己之诚心而终入其中。
其人已步入守望之时代。曾经历大风大浪,心胸眼界开阔,性格臻于仁厚温和,能心如止水,可处变不惊,有无比的成熟与魄力,然其志犹存,韬光养晦以俟良机。
其人之道路与吾国之历程若合一契。吾国也曾从黄河长江的荣光里走出,其疆域曾北达库页,西及葱岭,有秦汉之雄、隋唐之盛、两宋之雅,雄风与儒风并举。及至明清,与世界渐趋阻隔。洋人之坚船利炮至,千古未见之变局出,大清国如摧枯拉朽般倾倒。历百年之探索奋斗,启新中国之篇章。国祚愈兴,国力日强。
再观今日之中国,未忘民族振兴之重任,常回顾以往之荣光,尚未重整往日之儒雅与雄风,韬光养晦,吾侪任重而道远。
古时“惟周之柱下史老聃为多书。韩宣子适鲁,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聃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昔时致书甚难,为学尤难,然圣人皆习于礼乐而深于道德,非吾侪所能及,吾当绝“束书不观,游谈无根”之恶习,观书为学,则“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咀嚼其膏味”,复使其儒雅之风吹及我泱泱华夏。
吾侪今日处太平盛世,唯恐吾民安于太平之乐而酣豢于游戏酒食之间,使其雄风消耗钝眊。“古之君子必忧治世而危明主,明主有绝人之资而治世无可畏之防,夫有绝人之资,必轻其臣,无可畏之防,必易其民。”吾侪当为国之脊梁,持其雄风不堕其志。
望吾国时常保有仰望之姿态,仰望宇宙,在工业化信息化浪潮的席卷之下不忘敬畏自然,仰望全人类的理想,怀揣天下之事业;保有俯望之自豪,铭记先人在这片土地上开创的灿烂与辉煌;保有环望之心胸,时刻保持谦逊之学习姿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亦要保有展望之信念,勇于期望黄金时代永远在我们身前而非身后。 吾国当坚守自古以来之精神,浸润其文化,于新时代以自古之精神行当下之事业,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此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