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背上是大场,每年春季第一场雨,农民都要把它碾压地平坦光滑,寸草不生,以收拾夏季的麦子和秋季的杂粮,那是庄汉人神圣的舞台。
夏季的大场是火热的,五黄六月,麦子上场,秀姑下床。场活里都是紧三火,连凉性子人走路都是小跑。原来机械少,靠牲口碾场。早上用扫帚扫干净场里的土和杂物,然后一家老少齐上阵乱场——把麦箭子抖乱;最后由大人圆场——用叉把抖乱的麦子一垛一垛地立起来,为了让麦子通风透气,干得快,这是力气活也是技巧活。朝里再翻一遍就到了中午,牲口套上碌碡,开始碾场。伏里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平地里一声雷,便黑云压顶,山雨欲来。男女老少齐上阵,打冲锋似地起场,一个个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好在赶雨前场起完了,年轻人便骂这鬼天气,老年人抹把汗,吐口旱烟悠悠起说:天爷事大。也常有势单力孤的人家,起不及场有被水冲跑麦子,面临塌场的危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不管平日为琐事不和,还是因婆娘娃娃的事闹别扭,这时都掂了叉来起场来帮忙而冰释了前嫌。因为大热天,麦子如果被淋湿,很快就会出芽,即使不出芽,也会变霉,磨出的面很不好吃,所以场活里能看云识天气的人普遍得到大伙的尊敬。“瓦渣云,晒死人”“夜晴没好天”……诸如此类的谚语被人们挂在嘴边,用于实践。
麦碾三遍,麦草搭成垛,麦子起成堆,晒干如屯,夏天的场活就结束了。
秋季的大场富有诗意,豆子、荏、玉米、糜子等秋后作物都收回来,悠闲地摔荏,抡起连枷打豆子,掰金黄的玉米,秋阳和暖的照着,秋风吹拂,微带凉意,不慌不忙地收拾着劳动成果,神定气闲,心满意足,一年的忙活就要结束,等来年的麦子露了嘴,碌碡稳稳蹲在场边,秋场活的帷幕落下,一年的场活就结束了。
冬闲的大场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是天然的农家广场。孩子们在麦草垛后面捉迷藏,跑赛做游戏,女孩子在跳皮筋。大人也三五个一伙在向阳的旮旯里打扑克,老年人围在一起耍花子。
一到正月,大场里要排演社火,牛皮鼓咚咚地震天响,激动着人心,活跃着农村静寂的天地。
常言说“居易体,养易气”,决不是虚语。听鸡鸣起而劳作,看日头高低生火做饭,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人类最原始、最简单、最纯粹的生存方式。接近土地的人最懂得朴实,读懂了天气的人最懂得敬畏。农民决没有改造自然的豪言壮语,是最懂得天高地厚的人。所以,他们的真诚来源于自然,他们的智慧受之于天地。农民的生存就是与自然和谐相处,和皇天厚土最大限度的接触。老庄能
还田,城市能还田吗?
走在老庄的小路上,路两边青草滋蔓,无名的小花孤独地开着,被风雨剥蚀的断墙上布满苍苔。一扇扇大门紧锁着锈迹斑斑的铁锁,静寂的院子里长着一人多高的蒿草,热热闹闹的一家人迁走了。连快嘴的麻雀也耐不住这寂寞而远遁了,报喜的喜鹊也不知了去向,唯有那圆圆的巢挂在树梢上,空旷的大场,寂寞的小路,空落的小院。哦,那个撒满了童年欢乐的老庄,那个有着欢声笑语的老庄,那个有着古道热肠的老庄,那个有着爷爷奶奶温暖怀抱的老庄,那个有着袅袅炊烟的老庄,那个有着旱烟袋、白胡子、老古经的村庄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