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摩,你远去了。那是隔代时间无法逾越的距离,但见重重山,重重水。
也许是梦里。我分明看到你梳理熨帖的小分头和金丝边镜框后藏着的深情的眼睛,在注视着什么?一片蔷薇色的薄雾,遮掩着黑暗,或者光这。
你说:“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绝非偶然。你违心地愿意人们最好忘掉你,其实,你还是希望你的爱妻要永远永远记得你。
我无法忘记,当我年轻的时候,我年少的心被爱情充满,在我的体内,蕴藏着一炷小小的火焰,那都是因为你。志摩,你并不是转瞬即逝的云彩,而是云头里的云雀,洒落光瀑和骤雨似的一泻美妙的歌音。
你的脸色是苍白的,如同你的《新月》,那弯弯的一钩,也许有点儿嫩,可有时候成熟得让人吃惊。你穿着长袍,腋间夹着一册精装的英国浪漫诗人的原版诗集和新出的波特莱尔的《恶之花》的英译本。你将波特莱尔关于散文诗的名句,翻译成“志摩式的华丽“。
我把你早早地抄摘在那纸质发黄的笔记本里。我应该是你不折不扣的粉丝,像罗丹名作丑老太婆那样的令人退避三舍的老粉比。
我和我我已故的江南好友,曾学用京话完整地背诵你最长的长诗《爱的灵感》,还有写于意大利而爱死在中国的《翡冷翠的一夜》。
志摩,你存活在祖国的母语中,因为你的诗语言的创造,有颖悟母语之美的自觉,天才般地在那无边丰饶的土地作深信匠耕耘,给母语的白话儿增添一些原色以外的补充和调和。你按着新诗内在的擒和节奏,把握母语从整体到局部的肌理效果,追求一种平衡与张力。
那时,大家都使用过你的一个词:翡冷翠,是欧洲古老城市的译音吗?翡冷翠,三个字,一首诗,半支歌,组合成统一色调的画面。
仿佛投入火中的印度绿玉,在美人心中冷却。
我记得欧洲游时,到意大利的佛罗伦萨。酒店里我要了一客柠檬冰砂,非液体也非固体,像雪又没有颗粒。真是沁凉的精致,皎白,细洁,犹裸足浸泡在被水缠绕的嫩草中,一阵游丝般的战栗通遍全身。
沙扬娜拉!志摩,你远去了,你给我们留下了语言盛宴。
唉,那诗的魔方,我至今还在徒劳的拼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