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烟雨廊桥东，蔷薇半夏终成空。茶凉人别曲终后，纸念难诉悲秋风。

——题记

一

廊桥东畔，半夏一袭白裙，撑着一把老旧的油纸伞，痴痴地凝望着，这烟雨迷蒙的，静谧的小镇。

这是她第十次，许是最后一次来到这个有他的苏州小镇。

十年，一切都结束了，也许应该放下了。半夏瞧着手中的油纸伞，痛苦地闭上眼，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南枯?

二

小巷深处，南枯坐在自家工艺品店的方桌后，细细折着手中的一方红纸。一盏茶尽，一朵倔强的、烈火般炽热的木棉花在他的指尖绽开。

这真的很像你，半夏。南枯低垂眼眸，淫雨霏霏的天气总会勾起人心深处不愿触及的伤痛。你说过，你最爱这木棉花，爱它的倔强，爱它的永不荼靡，你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爱情也好，友情也罢，也能像这木棉花一样，可现在呢。

南枯捧着早已折好的十朵纸木棉，缓缓走到木门前，怔怔地望着青石板上溅起的雨滴。“半夏，说好了每一年都送给你一朵纸木棉，我一直都信守诺言。”

而你在哪里?南枯轻语，半夏，我想你了。

三

十年前的夏至，空气甜腻腻的，风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蔷薇色。

这座宁静的小镇难得热闹起来，南枯跟着祖父，走到小镇中心的广场上，这儿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手工艺品展览会。

南枯家是镇上赫赫有名的剪纸世家，传到他祖父这辈儿已是第三代了。南枯的父亲是个追名逐利的商人，不屑于这份手艺，老爷子自然就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可南枯从小就痴迷折纸，他喜欢看那一张张简单的白纸在手中跳跃着生命的灵动。老爷子知晓了，也就不再强求，任由南枯追求自己的乐趣。

爷孙俩走到自家的展位前，摆好展品。祖父兀自沏了壶龙井，窝在竹椅上，赏那树下斑驳的光影。

闻讯而来的游客挤满了本就不大的广场，南枯站在展位前，生怕熙熙攘攘的人群扰了那灵动的小生命。茶香氤氲，一个白色的纤巧身影穿过人群，在他的纸艺作品前驻足。南枯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儿，她正望着自己折的那朵木棉花出神。

“你好。”南枯微笑着开口。

“啊，你好。”女孩儿一愣，抬起头，见眼前的人正在看自己，脸蛋浮起一抹羞涩。“我可以拿起来看吗?”

“当然可以，给。”南枯很高兴能遇到一个欣赏自己手艺的人。

“这朵花是你折的吗?真的好美。”女孩儿笑了，看向眼前高大的男孩儿。

“嗯，如果你喜欢，送给你吧。”后来，每当南枯回忆往事时，他都不会忘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女孩儿眼中那流转的，充满朝气的光芒。

“谢谢。”女孩儿莞尔一笑，“还没自我介绍呢，你好，我是半夏。”

“你好，我是南枯。”

四

暑假转瞬即逝，南枯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望着陌生的教学楼，陌生的同学，感到了初入高中的茫然无措，几经周折，他找到了教室，在靠窗的位子上坐好，望着窗外静静地发呆。

半小时后，班主任迈着四方步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清点人数，刚点到一半，一个女孩儿抱着书包跑进教室，“对不起，老师，我来晚了。”老师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还不赶紧找个位置坐下。”

女孩儿环顾了一眼教室，刚巧南枯的后面有个位子，女孩儿跑过去坐好。南枯看着她有点儿眼熟，转过身。

“你是……”“半夏!”“南枯!”“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半夏笑了，“这就是缘分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这样挺好。

人生难得一知己。半夏深谙南枯对折纸的痴迷，对纸艺的热爱。南枯亦知半夏对自由的追求，对未来的憧憬。三年时光，无需多言，不曾许诺，只是一路上相互扶持着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考试，品味了学涯的酸甜苦辣，沉浸在折纸带给他们的美好中。他们的三年，是与纸为伴的三年，是人生中最好的三年。

高考填报志愿的那天，南枯找到半夏。

“半夏，你想报哪所大学?”

“嗯……Z大吧，我喜欢那儿。你呢?”

“我陪你。”

五

大学期间，南枯和半夏成立了纸艺社团。南枯想让更多人爱上折纸这门艺术，而半夏想让南枯开心。

最初的两年，在教室的窗边，经常能看到一个男孩儿把玩着手中的白纸，一个女孩儿在他身边安静地看书。偶尔一瞬间，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彼此，莞尔一笑，岁月安好。渐渐的，女孩儿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男孩儿的身影越发孤寂悲凉。

初冬的一个夜晚，南枯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半夏的身影越来越近，心中漾起难言的欢喜。半夏站在南枯面前，望着他的眼睛，“南枯，毕业后你想做什么?”

“我应该会回到小镇上吧，我想有一家自己的折纸店。你呢?”

“我，还没想好。”半夏低下头，终究没有办法说出一句“我陪你”。

那一瞬间，南枯只觉得，他和半夏之间，咫尺天涯。

六

毕业典礼快要开始了。南枯在清一色的学士服间寻找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却始终不见半夏出现。失落堵在他的心口，他只想告诉她，他想她，他想和她一直在一起，他想每一年都送她纸木棉。

“叮铃铃……”南枯拿出手机，是半夏的短信。

“南枯，看到你，我真的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么倔强，那么要强。你喜欢折纸，我喜欢在你身边，可我还是想追求我的理想。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怕看见你，我会舍不得。你应该知道，我从小就想环游世界，行侠仗义。我已经决定，要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再见，南枯。”

飞机上，她哭了，泪水晕染了手中的纸木棉。

礼堂内，他笑了，苦涩地看着窗外深邃的天空。

“愿各自安好。”

七

如今，南枯每年都会折纸木棉，折起对半夏的思念。

如今，半夏每年都会来到这个小镇，撑着南枯送给她的油纸伞，带着纸木棉，寄托对南枯的情思。

又是一年秋风起，怎奈片纸遍地殇。

放不下的纸念，舍不了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