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今年也快一百岁了吧!她的眼神总是沧桑,但是却总是闪着一些光。尽管她满头银发满脸的皱纹。她总是会拿着张板凳,坐在屋前,看着前面的那座山,每天都是如此。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她到底在看什么呢?”外公看了我一眼,眼睛闪动了一下,说:“小孩子懂那么多干嘛?你多去陪陪她就行!”我再也没问过外公,因为我懂得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她对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慈爱,我们的屋子也就几步之遥。
“丫头,过来!”我坐在地上,跟一只大母鸡玩得甚欢。“唉——”我应和着,放开母鸡,飞快地跑到她的面前。“把这些拿回屋吃。”她把一碗鸡肉推到我手里,指着碗鸡肉对我说:“拿回屋炒着吃,很香的。但不要告诉别人哦!”我点了点头,心生欢喜。捧着碗鸡肉回到厨房主。外婆见了,问:“哪儿来的鸡肉呀?”我如实回答。“赶快吃了,别被别人知道。”我倒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只顾着吃了。第二天,外婆对我说:“她就给了我们家一碗鸡肉,其他人都没有。”我心里着实地一跳,顿了顿,也没说什么,但心里终于明白了那番话的意思。扒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我去上学喽!”我背起书包,径直往大门走去。走到她的屋前,烟卤升起缕缕轻烟,门口不见人影,我知道她在做早饭。我走在田间,带着木香的柴烟,土地的芳香和草树独有的味道,直直地冲进我的鼻间。她的屋子,被薄薄的晨雾环绕着。
那一年,她的大儿子死了,说是跟儿媳妇吵架,一不留神,从二楼的楼梯间滚下去的。她没有哭,也没有闹。还是跟以往一样,搬了一张板凳,坐在屋前,眼睛眺望着那座山,似乎盼望什么!佝偻着瘦小的身板诠解着她的悲与痛。“外公,她在看什么呢?”我问道。外公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眼睛闪了闪,对我说:“你大外公不在了,多去陪陪她。”我点了点头,那时候还小,也不会伤心,毕竟我与大外公并不亲近。我到后山摘了些番石榴,洗干净。一蹦一跳地跑上她的屋前,搬了张板凳,跟她并肩坐着。“要吃吗?”我把番石榴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吃吧!”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再有任何波动。我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我说错了,她岂不会更伤心吗?我眼神暗了暗,咬了一口番石榴,脸都要扭曲了,口中感到无比的酸涩,我立马吐了出来。她在旁边看着我傻乎乎的模样,咧开嘴笑了,只露出几颗银牙。“这东西还没有熟,这么把它摘下来,肯定难吃。”“丫头,回家洗澡喽!”每到这个时候,外婆的声音都会响起。“唉——”我应道。我起身跑回屋,随手把那几个未熟的番石榴扔在了她屋前的田间。没过一会儿,缕缕轻烟便从她屋的烟囱缓缓升起。
她生病了,每天都躺在床上。外公彻日彻夜地照顾着她,还花了很多钱。“我还看见她晚上打水洗澡呢!哪有病嘛!”外婆心疼外公。外公为她治病花光所有积蓄。我放学回到家,“外公呢?”我一放下书包便往厨房跑,可是厨房没有人,客厅和房间也没有人。我去问了阿礼,她告诉我:“你外公不小心喝了跌打酒药,现在在医院抢救呢!”我十分担心,好好地怎么会这样呢?晚上,他们还没有回来。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妈妈的声音是颤抖的,外婆的哭声传进电话里,传到我的耳朵里。“明天一定要早点起床去上学。”“好。”我挂了电话。夜晚,二妹用被子蒙着头,啜泣声很小很小,我知道她在独自落泪。
外婆很迷信,便去找人算命:“她是‘余命’会吃掉你丈夫的命延长她的寿命。”从此,外婆都这样说:“是她害了你外公,你外公才会魔怔地喝了那瓶跌打药酒。”外婆不再让我们去她屋里坐了,只要一提到她,外婆的脸色就很难看。好几次我回到家,都不敢进她屋。现在,她不住在这屋里了,但每一次经过她屋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对于外婆对她莫名的指责与憎恨,我也不该如何是好。其实,那天在场的人都知道,是外婆把跌打药酒放进了“止咳糖浆水”的那个废弃的瓶子里。而那段日子外公身体不好,老是咳。明事理的人都知道,外婆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心里寻个安慰的理由罢了,但这样对她真的公平吗?
去年回家,她回来了,我经过时,还是跟她打了个招呼:“嘿——”我跟她摇了摇手。她顿时咧开嘴笑了,眼中慈爱更甚:“回来了?”我点了点头:“是呀,不过我待会儿要去奶奶家呢!”“哦。”她的眼睛闪了闪。她的身板更瘦小了,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不变的依旧是她那满头的银发,还是那样白。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让我多去陪陪她了。
她是我的外祖母,她活了将近一个世纪,但她却这样孤独,时间的推移早已让她学会了接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