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我儿终于出息了!我儿终于出息了!”
看榜人群中,老王默默碎念着。一双枯树皮般的手早已透露出了内心的不平静,来回地磨蹭着。榜上赫赫地用毛笔写着“王虎强”三个大字,老王那发紫的嘴唇终于漫上了弧度,大老远地都听见他响亮的笑声,一顶跟随多年的草帽也不知甩向了哪里,只看见像孩子似的四处蹦跳的老王,卷起的灰尘还荡着他那爽朗的笑声。
“我儿终于出息啦,村里终于出了个大学生。”村里的人都说老王喜庆过了头,但老王的笑是有缘由的:虎强这娃命苦,娘走得早,从小是老王把他拉扯大的,老王这十几年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日子可真难熬。想起娃那哭着喊妈,吵着要吃的时候,现在心里都发酸。但一想到这有出息的娃,笑声又不绝于耳。
老王笑着陷入了沉思……那时娃还小,老王要上山砍柴,又怕娃独自呆着不放心,便一同上了山。哪知走得匆忙,又走了好几里路,爷儿俩又饥又累,老王不忍心孩子挨饿,便将自己仅剩的番薯给了娃娃,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娃竟死活不肯吃,又推到老王面前,这一来二去的,爷儿俩都傻笑起来,那娃笑得像串铃儿似的,笑声照亮了暗黑的山林,老王的笑声也传遍了这炊烟袅袅的小山村……
后来,不停地有人从山外给老王传来好消息,说还真想不到,咱村里呀,就数你家娃最有出息了,瞧不,听说现在当了局长了,还从山外往咱村修路呢,可真是个好官哪!老王听了脸上分外有光,天天坐在老榕树底下,抽着自制的老烟卷,憨厚的笑声啊,连老榕树都听见了。
“老王啊,听说王局长要回咱村了,真是咱村的荣幸呀,你还不快去买几个酒菜,你爷儿俩好好聚聚?”
“好咧!”。欣喜的老王买了好酒好菜,摆了整整一桌,心里那痛快劲呀,就别提了。
噼里啪啦声中,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村口,车上下来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老王心里欣慰极了,高兴地迎着儿子回了家。家里那叫黑子的狗见了生人就狂吠起来,老王刚想喝住,却听见娃嘀咕了句:不识抬举的东西。老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挤出了几段笑声……
饭后,坐在老榕树底下,爷儿俩望着星星聊天。娃喝了点酒,有点兴奋,对老王说:“爹,那李局长真够意思,出手真大方,一下就给了我好几万,那张工做项目要我帮忙,二话没说就送我一辆轿车,不错吧……”榕树下,娃咧开了嘴,被烟草熏黄了的牙里挤出了断断续续笑声……
老王端起了板凳,在儿子的笑声中慢慢走回了房,分明看见,月光下,老王挤出了丝丝笑容,嘴里却不停地嘀咕着:
“呵,呵,呵,我儿真有出息,我儿呀真有出息……”
两种混杂在一起的笑声在夜幕中格外得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