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做过的梦:
摆在路边的箱子里,有一只小鸭子。
那是只极为普通的鸭子,同箱子一样的咖啡色毛,稍有凌乱,沾着少许污垢。似乎是被谁买回去当宠物,但无心照顾,于是草草扔掉的样子。
像个流浪汉。
可它与路对面的那位蓬头垢面缩成一团的老乞丐不同。鸭子很精神,伸长了脖子,才勉强将橘色扁嘴靠在箱口边,眨巴着眼在张望熙来攘往的人群。
箱壁太高而很碍眼,鸭子气得重啄了几下,又开始撕咬,不过终究只是掉了一点纸,毫无作用。
或许是一旁餐厅的灯光的原因,鸭子的眼睛炯炯有神。它的眼睛是多么小啊,是颗涂黑的杏仁,无法将整个世界纳入眼底。
可是它却在等着它的全世界。
鸭子的主人,那个瘦高的五年级男孩。瞳孔最后一次所映出的他,是他裹着父亲肥大的风衣,匆匆远去的背影。
只是去买几个橘子了吧?会回来的。
鸭子这么想,迈着正步缩到角落里,扭过樱桃般的脑袋埋进绒毛里,任寒风肆虐。
此时已是冬至,厚衣与七彩斑斓的棉帽已成人群的象征,逐渐离散的太阳光督促着他们赶紧回家。于是来来往往,无人在鸭子身上停留片刻,只是目光瞥了一眼,就移开转向灯火阑珊处。
晚上九点,天色已暗,银月清辉伴随阴冷轻轻拥抱鸭子,于是它从美梦中惊醒。
鸭子慢吞吞地站起,在箱子里动着淡黄色的小短腿,嘴里在嚷着“嘎嘎”。
忽然,圆球脑袋移向箱壁中央,瞳仁凝视着褪色的黄星,开始扇动还算大的翅膀,短腿一蹬,腾空而起了!
事实上,它不过是只鸭子,没有多高多远便落下,恰好将箱壁给压扁了。于是它轻松越过这重障碍,扭着屁股骄傲地离开。
兴许是饿了,鸭子朝着一旁的餐馆走去。
这家餐馆既没有红得辣眼的亮光介绍,也没有华丽吸睛的装饰,招牌也仅是手写的黑字:美味餐厅。
“与对面的“渔乐楼”比起来真的是差远了,名字都有浓浓乡土味。”大家都这么说。
不过鸭子毕竟是鸭子,与人类不同,它不在意外表是否完美,只是这家店离它最近,且有一股饭香味——定有它未曾享有的美味。
屋内可谓是许久未打理,怪不得空无一人。屋角的蜘蛛网卧着指甲大小的蜘蛛,黑色,在静候昆虫。
鸭子大摇大摆地穿过破桌烂椅,来到前台的小门,从底下的小洞钻了进去。
没有装修的房间,堆放在柜台上带有几滴水珠的碗,厨房必备的用具,以及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老奶奶——大概她就是这儿的主人。
鸭子顺着她的脚踝爬到老奶奶的手上,试图蹦到柜子上找食。
鸭子挥动翅膀,双爪一蹬,落在淡黄色的桌子上。它在桌子上走来走去,似乎在思考如何到柜子上去,结果笨拙地撞倒一只玻璃杯。
那只杯子反射着灯光,滚动着。随着清脆的“哗”声支离破碎。
老奶奶猛然睁开双眼,颤巍巍地望向声音的发源地,一只鸭子与玻璃碎片尽收眼底。
见到是一只蠢萌的鸭子,她长叹一口气,又似乎在悲伤什么,张开嘴唇动了动,嘶哑的声音便响起:
“噢,原来是你这个小东西啊,我还以为是客人呢,吓死我了,哈哈。”
牵强的笑容与干笑,鸭子并看不懂,它也应道:“嘎嘎。”
“你是饿了吗,怎么来这里呢?”
鸭子看着她,默不作声。
“好吧,你困吗?”
像是听懂了,鸭子又叫着,叫得老奶奶心花怒放。
老奶奶伸手,手背抵着桌面,温暖气息从手心散发。鸭子犹豫片刻,踏上这皱纸般的厚手。
冰凉的触感随着毛细血管,直击心房,老奶奶的又清醒了一些,她忽然想起了儿子。幼年时期的他,手也这般冰冷。浑身如结冰。
然而如今的小冰块却沉迷于毒品无可救药,抗拒母亲的怀抱。
一想到这里,她便心痛的无法呼吸。
她将手收回,手肘贴着摇椅的扶手,手悬空,左手抚上右手心中的鸭子。
毛茸茸的触感,炙热的体温,像春风拂过心房,涟漪在梦中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