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啦

梦里的故乡

六年级散文2000字
2013-07-24

前脚刚踏出车门,后脚还没跟上,便迎面扑来一阵冷风。当我的眼角余光无意扫过这个我生长了十几年,心头为之一震:你,又变得瘦小了。

国庆放假,许多人都开开心心,怀着激动的心情归去自己的家乡。而我,却没有“随风直到夜郎西”的潇洒,更多的是“近乡情更怯”,是“余生只道空归魂”。回家,于我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故乡很小,小得只有几十户人家,鸡犬之声相闻,满天的清秋深锁于山间,任云雾漫步,来了又去,去了又回。田地里与小路间,时常有忙碌的背影。我永远摆脱不了一个事实:我不喜欢渔樵耕读,因为我无法站在文人的高度欣赏农民的疾苦。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走进家门,先是看了一眼火炉,没有火气,小花猫趴在炉子上,双眼眯着。不知道是冷,还是忘了我要回来,没有作声,只是眯着。在暗暗的灯光下,桌子上放着做饭的锅。锅里还有些许冷汤,碗被刷洗得干净,整齐地摆放着。我才知道爷爷已经睡了。他也许知道我可能要回来,但在这么冷的天,是该早早地睡了。放下包包,随手提了一条凳子在没有火的炉子旁坐下,点上一支烟,徐徐地吐出来。这烟子,大概是房子里唯一没有生命的温暖了。

有多少次,我都是这样回来的。迎接我的,没有爸爸妈妈忙碌的身影,也不见爷爷在炉子旁跷着二郎腿抽烟,只有偶尔的风吹梨树的声音,然后突然又恢复以往的死寂。原来充满欢声笑语的家,让我感到一种熟悉的陌生。我低下头,看到地上多了几颗水渍,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

哎,家,故乡,我从小一直快乐生活,在田间带着大白狗追鸟的地方。以前电通了,堂哥们就走出大山了。后来电视、手机、网络进来了,姐姐们纷纷嫁人了。而现在,水泥路已经通到家门口了,爸爸妈妈,姐姐弟弟,却在遥远的城市谋生了。如果也有那么一天,我没回来,你会感到孤独与恐惧么?

故乡虽然远离了大都市的喧嚣,沉睡在安详的宁静里,却也是在这份显得孤独的宁静中,细数着它的悲哀。正如陶渊明的桃花源:阡陌相通,鸡犬相闻,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但也只是“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估计在桃花源中,连平常做饭用的盐都没处去买吧!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是午夜,洗漱一下便上床睡了。梦中,只有故乡的气息,像死水一样弥漫。

第二天早上,是在爷爷的咳嗽声中醒来的。爷爷老了,身体多病。暑假时,奶奶先他一步离开这个世界。于是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他和小花猫。在我的记忆中,原本高大挺直的背影变得更加单薄、瘦小。病痛常在他想奶奶伤心的时候偷袭他,咳嗽也越来越频繁。连入秋的冷风,也时常惦记着他的关节,总在爷爷不注意时摧残他的身体,脚痛、手痛、脸开裂、关节淤血是时常的事。然而所有这一切,我都无法为他祛除。我买不起有暖气的房子,也没有足够的钱送他去好的医院看病,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澡盆,供他在火炉旁用热水泡身体。好些时候,我深深自责,我代替不了爷爷受病痛折磨,只能瞅着放长假时回家,做好吃的饭菜让他添添口福。

炉子还是冰冷的,我赶紧爬起来,把火生好。于是这所房子,在肃杀的秋风冷雨中有了些温暖。

国庆七天,一直在下雨。雨虽然不大,但好像天裂了一道缝,银河的水渗透下来,一直不停。应母亲的要求,我要到几里外的地中看菜的长样,便披了棉衣,顶着肃杀的秋风冷雨出门。一路上全是荒草覆盖,自脚踝以下,几乎全是淹没在荒草里头的。草上全是水珠,你感到就是走在流动的河里,两脚和鞋子都是湿漉漉的。卷起裤管,小腿露在外面,被露水冲洗得像刚拔出来的两棵萝卜。等到地里一看,哪里有什么菜?长得咄咄逼人的野草罢了。那片野草在地里挺着身躯,喜迎雨水的浇灌,在我面前炫耀、嘲笑我。坐到坝子上,望瞭望没有菜的菜地,心中不是滋味。接着又望瞭望对面的山坡,发呆。

同样是雨蒙蒙的天,那山坡上摆着几处人家,有石砌瓦房,也有平房,都在雨中小得憔悴,好像别人走过随手乱扔的石头堆。很容易让人想到鲁迅先生《故乡》中:“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不禁悲凉起来了。”是的,我的心也不禁悲凉起来了。

在外求学这几年,我也算是见过大都市里的繁华,也曾“看八百里群山奔来眼底”。在这山与海,天空与大地的比较中,我又一次觉得,故乡变小了。小得叫我心里苦,眼中噙着泪。苍茫的山色笼在雨里,无言的寂寞锁在山里。我觉得故乡在对我倾诉,倾诉这几年被人抛下的苦与悲,倾诉被孤独吞噬的惊惶,倾诉被人遗忘的凄凉。有一刻,我想到了父母在地里忙碌的身影,想到了孤独的坟头奶奶躺在里面,想到了以前驮了我六年的马儿,想到了一看见我就把头搭在我脖子上的黄牛。但,这一切,都不在了。

故乡,我回来了,可我,又要走了。我听见山高水长,我听见海阔天空。我听见在山的那边夜夜奔来的海,在海的尽头,是世界。请原谅我,故乡,不是我嫌弃你身材不美,线条不佳,也不是我不爱你。相反,正是因为爱你,才要离开你。我要让天边飘来的云洒下的雨重回以往的甘甜;我要让爬满你脊背的路不染尘埃;最后,我要让所有离你而去的你的儿女,都回到这片故土,重回以前的歌声与欢笑,故乡!

走的那天,爷爷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我加了点炭在炉子里。然后坐在旁边使劲吸着烟,平静地看着我和堂弟离开。他已经习惯了家人的远游,父母是,姐姐是,弟弟是,连我,也是。小花猫依旧在炉子旁躺着,眯着眼。我也很平静,也习惯了离开,脸上没有任何喜悦或难过的表情。

然而在汽车启动,故乡的山快速往后退的时候,我的泪再次流了下来,口中轻轻呢喃: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