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冬天,湿气很重,我多年的冻疮又犯了,儿女说要带我去医院查查,我只笑着说不用,心里倒想着:这当真是城市了,冻疮也需要医生了。
从小,我害冻疮就很严重,我的母亲总是可以解决掉我的冻疮。母亲用在火炉上烧烫的小萝卜片贴在冻疮处,烫得直掉泪。往往此时,我总是放声大叫,母亲就会边骂着没出息边从缸内捞一个糯米粑放在火炉上。儿时的家总是劳苦贫穷的,糯米粑是腊月里的美味,有时我为了这美味会故意弄出冻疮,毕竟,糯米粑的数量实在有限啊。
那股香味是不敢回忆的,不然满口的唾液难以咽完。记忆里的腊月是充满忙碌旳,杀猪、熏肉,满屋子的香,连灶上的木头里都是肉香味。可让我最高兴的仍是打糯米粑,一团团,软软的、糯糯的,正好安慰这颗在包谷饭里浸了一年的胃。一个粑槽,两根打棍,四个壮年,一灶蒸得正好的糯米,通力合作后,糯米不见颗粒,妇女们趁热团成糯米粑。
回忆来得汹涌,我决定回家看看,趁着冬天,再吃一个糯米粑,温暖我这颗漂泊他乡的胃。
坐完飞机,转火车,再坐汽车,我终于又踏上了故乡的土地。我没有激动地亲吻土地,因为这完全是一条条柏油马路,没有儿时的牛。往前,一栋栋白墙的房子,顶上有青色的瓦,用鳞次栉比形容怕是不为过的。村子里很安静,我一路寻找着熟悉的物件,渴望找到安放我乡愁的物件。
向村民询问让我思念的老物件——粑槽,他们问我准备要几个,出多少钱一个,我瞬时就懵了。村民向我解释,前些年总有人来收,价格越来越高,现在也没几个了。我请求他带我去看一看粑槽。还是圆滑的一块圆石,只是里面积满了水,长了些青苔,没有了过去的样子。突然的,我内心充满了无限的伤悲,曾经,过年时总要从这里边拿出一团团软糯的糯米粑,而如今呢?它积满了水,长了青苔,没了风姿。
别了热心的村民,我又一个人向前,路边一幢幢房子很是美丽,白色的外墙还有些红色条纹点缀,青色的瓦没有白色的炊烟。在我离开家乡三十年来,真的变了很多。
走了很久,可是怎么也走不回三十年前。
又坐上来时的班车,回到了县城,宾馆人员向我介绍了一个民俗村。第二天清晨,难得暖阳出现在了天空,心情也莫名感到高兴。民俗馆不算大,陈列的都是从前的物件,一群人围着,好热闹。我上前看着,心里的情感一下子全涌出来,这就是我所思念的,这就是我所牵挂的,一个槽子,两根打棍。
“民俗体验项目,打糯米粑,五十元一次,找回最初乡味!”
我忙收回我快拿起打棍的双手,什么时候连这也成为了游览项目,什么时候连这也成为了创收项目。我含着泪回去了,回我安放在城市里的家,回去找医治我冻疮的医生。
是我脱离农村太久,还是农村离城市太近?让我们又隔得更远了。
少年思乡,乡愁里是父母亲人;到老年时,乡愁里是家乡的物件。可这美丽的现代化农村,哪里可以安放这份轻轻的乡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