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如今的淹城,粉饰的仿古亭台楼榭一进又一进,一重又一重。偶尔一小撮浓妆艳抹的“宫女”与衣冠不整的“武士”面无表情地在面前晃过,着实遗失了江南韵致。
我喜欢在三城三河的秋水里,一曲桨声荡开春秋的记忆;喜欢拨开岸边幽深的野草,看蚂蚱蹦跃、田螺呼吸;我想子城,宫城千年的质感,驻足聆听头墩、肚墩、脚墩传说的神奇。
俯首河畔,凭栏冥思。那个在我心里、梦里一遍遍重演的春秋,风雨中漾满《诗经》、《论语》、《道德经》声声诵念的春秋,可以絮絮叨叨扯出一箩筐古怪精灵传说的淹城--何处可寻?何处可吟?
我继续走,与其说走路,不如说走心,在内心世界里寻觅、停靠、长吟,我疾步走出了惊呼连绵的人群,却仍在粗犷麻石铺就的岸边,迎面撞见一排人,一排手机。
春秋,难道就此被束之高阁,弃置荒野?
终于,我遇到了那位卖糖画的老人,在古朴典雅的小桥边。没有吆喝,也很少有过客。我驻足欣赏,老人朝我微微一笑。
他绘制每一张糖画,都是那般一丝不苟,就仿佛在雕琢时光。糖丝从勺上倾泻,一张一合、一横一竖、一道弧线看似随心,却恰到好处。片刻间,十二生肖呼之欲出,一个个名字在他勺下也挥洒自如。“用得好,勺子也可以用来展现艺术。”老人缓缓地说。
我好奇地问起他何以坐在这偏僻的桥头。他说起了他曾经的家,门前就是淹城的流水;他话起了曾经的淹城,几十个墩散布各乡,墩上树木幽深,有着狐仙鬼怪的出没;他聊起童年纯真的记忆,野电影、古树、炊烟……每一样都寄托了岁月的深情。那些过往岁月的斑驳故事,听起来很久远,而今似乎又亲切得近在咫尺。老人家目光里是碧水澄澈的朴质怀念。
聆听了很久,身上也仿佛沾染了些什么。带着两幅糖画,走上了桥。桥上,洒落一地清风。
蓦然回首,老人的倒影孤独定格于河心。大手起起落落,仿佛在他眼里的这个春秋,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个春秋,都倾注在他落下的每一笔糖画之中。
我释然了,原来春秋,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