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一个穿戴华丽的男人提着一壶清酒,走上了皇宫西边的一座城楼。自从被软禁于汴京后,他曾无数次来到这里,相伴的却只有那轮明月,在他身后没有影子,只有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哀愁。
上次看到这般皎洁的明月,该是还在金陵时了吧。我呷了口赵光义刚派人送来的酒,心里忍不住想道。那时正是中秋节,金陵城里歌舞升平,繁华非凡,还有皇后伊若相伴左右,月亮如同一个毫无瑕疵的碧玉盘一般,载着几多欢笑,几多幸福,可如今的月亮,可是原先的那个吗?
孤寂的灵魂总渴望着强烈的依赖,寄人篱下的苦楚让他纵然才华满腹却也不得不敛锋收芒,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他害怕有一天,这个栖居的屋檐会突然消失,那么,孑然一身的他又该何去何从?于是,他第二次选择了逃避,始终活在过去。
看月亮看累了,我低下了头,院落一角的那棵梧桐树进入了我的视线。有的时候会产生幻觉,认为梧桐是我的前世。同样的孤寂,同样没有自由,所不同的是,他在萧瑟的寒风中失去了满村金黄的叶片,明年春天还能拥有;而我所失去的,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复返。
梧桐树上的又一片叶子离开了枝头。欣喜若狂的它本以为可以得到自由身,却没想到,潇洒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落在地上,化为春泥。
秋风送的挽歌,它不懂,与我一样的苦命人啊,你不曾体会人世间的幸福与悲苦,可还是在落地时作了一声叹息。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
四年之后。
今天是我的生日,宋太祖亲自送酒来。
违明侯,来,一醉解千愁。
我举起酒杯,一仰脖。他的眼里含着笑,放下酒杯,我平静地望着他,然后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弯月,说:真是好酒。
宋雍熙四年,李煜为宋太祖赵光义以毒酒鸠杀,时年四十一岁。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命中注定他就是一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