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很难走的路,却是我最爱走的。
儿时庭院前一条弄堂,白天各家老人闲时串门,各家小兔崽子嬉戏杂耍全经过那条弄堂,热闹的很。可这太阳一下山,那儿便沉寂得令人毛骨悚然。
每去相邻家长,同那家的小少爷闹腾晚了,便只可由自家大人领回家。一到弄堂口,手似弹簧,“腾”地一下,双臂紧紧抱住大人的手臂,粘得像牛皮糖一般,生怕一松手,弄堂旁就摸出一只黑手,把自己捉了去。
又一次回得晚了,外公这是锻炼我的胆子还怎着?甩手一挥,大步一跨,身子板一直,流星赶月搬地走入弄堂的黑暗之中。是,外公是进去了,我还在口头哪!一时间吓得我如何是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发慌!更可恶的是,这村子里竟没一盏路灯。
当时年龄小,四五岁的模样。弄堂口,我只能竭尽喝奶的力气,哇声大叫:“阿爹儿!带我回去!”只听得另一头浑厚地应道:“你什么都怕?学学自己走!不然连家都不晓得怎么回!”
这下可好,只得摸黑进去。手扶着墙壁,摸着一块块带青苔的砖头,眼中噙着泪花,一声声地说:“我不怕,我是男子汉!”我一边说“我不怕”,一边脚上打着颤,跌跌撞撞。这条路又黑又长,怎么那么像牛魔王的山洞,真想让画片中的孙悟空乘着筋斗云送我回家。倏地望见墙缝中一双闪着绿光,散着寒气,一个激灵,这下完了,心里一直在说:“牛魔王别吃我!”这双眼睛忽然移动了起来,“嗖”地一跃,从我头上跃过,害得我被地下石疙瘩绊了一跤,倒在地上直“哎呦”。一阵子后,也只能摇摇摆摆,摸黑前进。到了光亮处,却仍是傻乎乎地摸着墙壁走进了自家院子……
重回那条弄堂,路边已有了路灯,但我仍记得当年那个为另一头光明所胆怯的、勇敢前进的时刻。我爱那一条路,爱的是那把我丢在弄堂口,却又在家门口等我的外公,爱的是弄堂那头的光亮,更爱的是那印刻在青石板间的小小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