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1904生,原名李尧堂,字芾甘。四川成都人。1920考入成都外语专门学校。参加反封建的进步刊物《半月社》活动。为了追求光明,1923和三哥毅然冲破封建家庭的牢笼,来到上海、南京,进东南大学附中,并参加了一些社会活动。
1927旅法在巴黎读书,并开始了文学创作,次年回国从事文学活动,“九一八”事变后积极参加救亡工作。和鲁迅有交往。曾任《文学季刊》编委,文化生活出版社总编辑,与靳以合编《文季月刊》。抗日战争爆发后,和茅盾创办《烽火》,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新中国成立后,历任中国文联二至四届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主席,《收获》和《上海文学》主编,曾任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主席。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灭亡》《爱情三部曲》(《雾》《雨》《电》)《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和《抗战三部曲》(《火》之一、之二、之三),中篇小说《春天里的秋天》《憩园》《寒夜》,散文集《新声集》《赞歌集》《随想录》(5集)。译作有长篇小说《父与子》《处女地》,回忆录《往事与随想》。
套用托尔斯泰评价卢梭的话“18世纪全世界的良心”来形容巴金先生,那是一点没错的。生命几乎贯穿整个20世纪的巴金,他曾是多少代青年的航标与动力。爱与恨,泪与血,人性、良知、热诚,是巴金先生丰碑一样的著述及其为人所表现出来的最鲜明的特质与基调。《爱情三部曲》《激流三部曲》《憩园》《寒夜》《随想录》……这永远代表20世纪中国现代文学与人文精神的颠峰之作,势必如行星常运,放射出他永不熄灭的光芒!
巴金这个笔名得来,据专家研究,是因为先生青年时代酷爱俄国革命作家、思想家克鲁泡特金、巴枯宁等人的著作,有心追随之,故出此寓意。这个研究大致不错,但据巴金自己的诠释,意义稍有出入,他之所以取巴姓,是纪念一位留学法国姓巴的北方同学。这位曾与巴金朝夕相处的同学因人生的苦闷在法国项城投水自杀了。这个消息曾使巴金非常痛苦,由此赋予永怀。
不管笔名如何得来,全世界的巴金读者都知道,巴金重要的创作生命中所信奉的是人道主义与安那其主义。人道主义如今已没有多大分歧,然而安那其主义一直争议较大,也是巴金生命中一段时期遭遇麻烦和非议较多的辞源。“安那其主义”源出18、19世纪的民本主义与空想主义哲学思潮,常译为无政府主义。实际上巴金所信奉的无政府主义与当今人们常用的这个带有贬义的名词意义相差甚远,安那其主义的本义是反对封建的强权与专制的禁锢,倡导理想的平等、自由、博爱、惟科学知识是尊的人际关系与生活。巴金为什么步入文学道路就找到了安那其主义的门径呢?那正是由于他生长于封建的专制社会与旧家庭,在沉闷黑暗甚至充斥血腥味的精神压迫中渴求身心的解放与健全,故而带领他步入文学圣殿的,首先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富有理想与激情以及俄国革命时期富有检讨和献身精神的思想家、文学家,像罗曼·罗兰、卢梭、福楼拜、赫尔岑、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斯基都是巴金崇敬的大师,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也对他“人类至上”的观点有深刻的影响。而古典的唯美的传统流派不为巴金所好,甚至被他扬弃,原因就在于他创作时代内心涌荡着反抗的激流,如他自述:“我现在的信条是,爱那需要爱的,恨那摧残爱的。”(《海行杂记》)
巴金虽然早被公认为20世纪不多的几位文学大师之一,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为文学而文学,甚至不以文学家、作家自居,他认为自己的写作全是为了说心里话,发出内心的呼喊(“我的每篇小说都是我追求光明的呼号”)。他的第一部小说《灭亡》是为他胞兄写的,那时他大哥深陷封建家族不能自拔,拿着自己的青春与生命做着无谓的牺牲,巴金希望大哥也勇敢地走出“家”来,做封建家族的叛逆者。他以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希望以情动人,打动胞兄的心。结果是小说无意间被朋友带回国内发表了,虽然打动了不少读者,大哥却沉陷难返,不久终于自杀于家中。这给巴金创作不朽名著《家》带来了直接的动因。
巴金的创作心境一直是较为苦闷甚至是郁悒的,虽然他努力战胜自己,排除脆弱,甚至内心时时呼叫着法国悲剧革命家丹东的名句“大胆,大胆,永远大胆”来激励自己,但是他不能摆脱封建社会与家庭投给他心灵的沉重阴影,他无法寻到廉价的乐观与浪漫,所以他的作品差不多都是悲剧的调子,如他自述:“一个黑影来掩盖了我们的灵魂。于是忧郁在我们心上产生了。这个黑影渐渐地扩大起来,跟着他就来了种种的事情。一个打击上又加第二个。眼泪,呻吟,叫号,挣扎,最后是悲剧的结局。一个一个年轻的生命横遭摧残。有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一些悲痛的回忆给别的人,有的就被打落在泥坑里面不能自拔……”(《忆》),这既是巴金心历的苦难史,又是巴金作品的主要基调。
事实上巴金离开他的家乡四川成都很早,19岁那年抛家出走,东进上海求学,继而负笈法国,以后除了有数的几次返乡探亲,巴金差不多长居东方之都上海,从事他贯穿一生的文学著述、编辑工作。但短短的十多年家乡生活亲历以及千丝万缕的联系,成为巴金生命创作中最为重要的核心素材与情感渊源所在。
《雷》《雨》《电》《家》《春》《秋》《憩园》《寒夜》《忆》等,巴金的小说、散文代表作,差不多都是描绘封建家庭悲剧以及那里面的殉葬、挣扎与反抗。半个多世纪以来,像觉新、觉慧、鸣凤、梅表姐、汪文宣这样的艺术形象已扎根在中国人心中,多少青年读者正是从这些艺术人物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与镜鉴,从而勇敢地跨出那叛逆、反抗与自身价值追求乃至投身革命的步伐。巴金的文学已经成为20世纪中国最富有活力的人文风景之一。可以说,一个没有读过巴金的读者,他是不可能了解中国现代文学以及20世纪旧中国城市家族伦常风俗与况味的。
虽然巴金的《家》题材极似古典白话小说《红楼梦》,但风格上几乎看不出后者的影响,原因如前所述,巴金创作的圭臬是文艺复兴后期的欧洲革命文学而非传统古典文学。虽然从小在母亲身边受到古典文学的熏陶,在兄妹同学间也得到传统文学的营养,但巴金的文学选择一开始就是西式的,率性的,涌荡着20世纪科学与人道主义思想的风范,这样的选择虽然使巴金的文学字句间少了些传统的吟讴、圆熟与回味,却给现代文学带来一种全新的样式。正如40年代的法国学者明兴礼指出的一样:“巴金小说的价值,不只是在现时代,而特别在将来的时候要保留着。因为他的小说是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转变。这好似一部影片,在上面有无数的中国人所表演的悲剧,作者个人的经历的叙述,在很多青年心中引起了共鸣。为什么《家》会有这样的收效呢?惟一的原因就是她代表了中国大多数青年的自传。”(见明兴礼《巴金的生活和著作》)
这是非常切题的分析。事实上他说明了,巴金先生的文学选择一开始就是和他的哲学人生思想选择相吻合的,即抛弃、背叛旧有的贵族利益,以博大的精神与爱心投身与拥抱普通民众,以含泪带血的心声来彻底唤醒他们。从而追求一个纯净美丽的平等世界。虽然这样的努力在后来也曾遭人批评为“空泛的爱心与人类至上主义”,但在当时那样的背景下,对巴金强求“指出道路”的导师的作用,那是不切实际的。文学的目的原来在于揭示问题、畅扬人性,不可能要求每个文学家都充当思想领袖的权贵。而巴金的作品,描绘出旧中国家庭的深刻悲剧,这就已经完善地表达了他作为作家的天分与良知。同时代的鲁迅当时对巴金的评价甚允:“巴金是一个有热情的有进步思想的作家,在屈指可数的好作家之列的作家。”
巴金是一位终身笔耕不辍、勤奋高产的作家,但在后半生创作中,小说创作基本停顿,这可能一方面是社会变革难以适应的原因,另一方面是进入创作高峰后的休整期的原因。尽管创作生活重心有所改变,但巴金奉行的“要忠实地生活,要爱人,要帮助人”的原则始终未改。他不仅以不朽的著作为读者提供了巨大的精神财富,且身体力行,无私地关心与帮助祖国的社会改革与文教事业,近二十年来,历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在世界文坛享有广泛而崇高的声誉。晚年创作的思想漫笔《随想录》,是一部五卷本的忏悔录,是对自身以及周遭问题的深刻剖析与大胆揭示。尽管与年轻时代的信仰已有所不同,但里边仍然看得出浓重的法国大革命时代与俄国革命思想家的影响。激情、坦率、真诚、善良、自律、真理的寻觅与张扬,仍然是巴金先生写作的宗旨。《随想录》的发表在80年代后期的中国文坛引发了一场历史回顾与反思的热潮,“说真话”成了全社会率行与呼吁的人格品质。
巴金先生是现代中国的不多的文学大师、思想家之一,他以丰硕的文学成果以及一生坦荡无瑕圣哲般高贵的人品,向世人证明了爱心的价值、真诚的伟大,以及天才的光芒,他的名字必将与鲁迅等人一样,长留青史,像北斗一样在天空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