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字一出现,人们的脑子里便会冒出“习惯”和“娇惯”两个词。前者“惯”字作名词用,有渐渐适应而习以为常之意,起因于经常的接触和无意中的认同。培根发现:人的思考取决于动机,语言取决于学识,而行动则多半取决于习惯。一切天性和诺言,都不如习惯更有力,更具稳定性。
一个人尽可以诅咒、发誓、夸口、保证,但到头来还是敌不过某种习惯的摆布。常言道:习惯成自然。成了“自然”的习惯,不小心就会使世界变形、真理错位。比如看惯了的东西,往往神经麻木见怪不怪,“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一例。
宋朝秦少游的《眇娼妇》里,记载一个浪子跟一位独眼娼妓相好,到了看惯之后,回到家里见自己的妻子,总觉得多了只眼睛,再看其他的女人,也一律剩出一只眼来,怎么看怎么不顺,落下了一大笑柄。习惯要是形成社会的势力,就不是笑柄的问题,而是要出人命的。例如印度某某教徒为恪守宗教惯例,竟心甘情愿静卧于柴堆上,然后引火焚身;他的妻子也心甘情愿地跟着跳进火坑,双双殉道。
古代斯巴达青年.在习惯风俗的驱使下,每年都要跪在神坛上承受笞刑,鲜血淋漓地经受着耐力的锻炼和考验。俄国也有种赎罪习惯,要人在凉水里成夜浸泡,直到被冰冻上为止。如此惨烈,难怪《魔鬼辞典》给“习惯”下的定义是:自由人的镣铐!当然,习惯也有好坏之分。看到精彩节目鼓掌是好习惯,打呼哨瞎起哄却是坏习惯;饭后激烈运动是坏习惯,饭后刷牙却是好习惯;人家放屁你发笑是坏习惯,人家感冒你关窗却是好习惯。好习惯可以培养,小的如早睡早起,大的如见义勇为;坏习惯也容易养成,小的如随地吐痰,大的如过河拆桥。
物理学上有一种叫做“惯性”的东西,奇在动有动的惯性,静也有静的惯性,生活中的例子也颇不少。陆游的“空釜生鱼忍贫惯”和鲁迅的“惯于长夜过春时”,都是在逼仄环境中所养成的坚忍笃定的一种“静惯性”。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纡徐心态,往往能在人生中举重若轻,雄睨万物,以静取胜。
当然,也有许多因惯制动而闹出别扭来,让人啼笑皆非的。比如人们一旦用惯了抽水马桶,公测里的便坑就蹲不下去;平时用惯了电梯,让他步行上八楼十楼,简直比上断头台还不情愿。从空调间里偶尔钻出的人,骂天骂地受不了一点热,忘了自己曾经上山下乡,当年那个“小芳”说不定这会儿正顶着酷日挥汗双抢呢。倘若使歹心、做坏事形成一种“惯性”,那就更惨了,试看“惯偷”、“惯盗”、“惯赌”们,哪一个有好的结局!“惯”字作动词用时,最让人欲罢不能的是:娇惯。
古时候“儿生二年免于父母之怀”,如今七八岁还得跟踪喂饭、十几岁仍配专职保姆的小皇帝屡见不鲜。娇生惯养不但会妨碍儿童的成长,甚至可能使英雄成为庸人,使优秀的血统退化成草包一族。看看北京历史博物馆陈列的清朝历代皇帝所穿的盔甲,从努尔哈赤到光绪宣统,越来越小,太祖太宗走马打仗时披挂的战袍,光绪宣统怕是连背也背不动,说明爱新觉罗一家的体质一代不如一代。
学者梁氏不禁大叹:智龙永远是和体质相配合的,体质坏到光绪、宣统的程度,什么事也做不了,也不能想,除了退位亡国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呢?从禽畜的本能退化反观人类,亦可发人深省。家禽家畜本是野生动物的一部分,由于人类长期的豢养保育,能飞的飞不起来了,如鸡鸭,能跑的也跑不快了,如牛羊。是人类的呵护和惯养,害得它们生命力衰退。更有甚者,物种的天性也可能在娇惯、恩宠之下丧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