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姥爷有两个儿子,都出家为僧了。他们在深山中克己修行,每年都要闭关百日,磨砺心性。我从小仰慕他们的修禅之行,尊称他们为“大师”。在这样一个浮躁的年代里,还有一对兄弟能守心修禅、宁静淡泊,实在是难能可贵!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领悟到:比修禅更宝贵的,是他们的佛性——向善为人之心与慈悲胸怀……
我从小便与大师十分投缘:他给我讲游戏中的兵种相克,他教我戳鸡蛋壳来练习神功“一阳指”,他听我给他唠叨我写的武侠小说,还认真地为我幼稚的幻想提出各种建议……其实那时大师就已有了出家之心,不然家庭聚会时,他为何常常早早吃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可那时我不懂他的心思,总缠着他玩一些那么幼稚的游戏。大师潜心思考着那么深刻的佛与人的因缘,却从未因我的打扰而表现得索然无味,他就这样耐心地陪我从小玩到了大。
可当我长到了想听他给我讲道理的年纪,他却真的出家去做大师了。五年来他只回来过两次,那些几岁大的弟弟妹妹可能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长辈。但大师从未忘记过我们。我上初二那年,大师专程回来和我谈心。他说他对我只有一点不放心,那就是我的性情太浮躁。难道大师是从我沉迷于游戏的目光中看出了我性格中最致命的弱点吗?以前我只是把大师视作最亲密的长辈与玩伴,没想到无言之中他对我的成长倾注了这么多的心血与思索。“忍”——这是大师留给我的偈语;我会用一生去践行它,不辜负大师这份深情的期盼与祝福……
大师的哥哥,便是我的大大师。他喜欢边吃生黄瓜边和家人聊天,几句话总令人忍俊不禁;他又喜欢边喝可乐边和我促膝交谈,给予我无限的教益与温情。
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大师最终竟然还俗了。舍弃自己的理想该是何等艰难与痛心!但我因此更加敬佩他。兄弟双双出家,父母无人照料。大大师作为兄长,放弃了自己至爱的事业,承担起尽孝持家的责任。我终于明白:出家是修禅,持家亦是修禅。
那天在什刹海散步,我偶然看到路边一位年轻人怀抱吉他轻声弹唱。那声音多情而怅然,我以为是情歌。但渐渐地,那旋律变得如此熟悉——这不是以前大师最爱哼唱的佛门音乐吗?“哦玛尼玛尼呗呗哄……”我蓦然领悟:总说佛门子弟要绝情断欲,但其实佛祖最为深情,否则为何说“我佛慈悲”?就像我的大师、大大师,他们虽然无欲无求、皈依佛门,其实家人和众生恰恰是他们最深沉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