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大漠唯一的骆驼。
很多年前,还没有眨不开眼的漫天黄沙,也还没有出现干涸的沙漠,地球数亿平方上的地壳上,绿意盎然,一片荣荣。后来,时间的流逝将这些土地上的植被带走,带走绿色,留下了一触望不到边的黄色,也衍生了黄沙中的甘泉——绿洲。
很多生物看着遥远的天际线,摇摇头,搬了家,只剩下了这一只骆驼,它被称为这个沙漠上的生命奇迹,最后的守护者。
它是这里唯一留下者。
本来它可以过上更惬意的生活的,只是在那一年大搬家里,它与大部队走散了,就再也找不到出去的方向,陪它一直留下来的,还有一个铃铛。
骆驼没有带领,是不识方向的,因为,它们身体里没有装下一个指南。
骆驼拱着驼峰,在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铃铛在它的脖子上摇摇坠坠,反射着炙热的阳光,叮叮铃铃。
有时候听着铃声,骆驼会看着前方不知道是不是对的方向,驻足。
老兄,只剩我们了。
它一直没放弃,一直在寻找出去的路。可这沙漠就像一个迷宫,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迷宫,没有活泼生气,没有缤纷色彩,只有看不尽的路,走不完的远方。
沙漠处处是沙丘。那里,会不会曾经坐落过一座豪华的宫殿,日日鸣鸾罢歌舞,多年后,改朝换代无穷尽,最后万千宫阙终成了一抔黄土?会不会还有诗人在此吟诗颂唱,一壶酒便潇洒一生,亦或是杯酒流觞,高朋云集?
在这里苍老了多少白发,沧桑了多少容颜?
沧海桑田,它想不到这片沙漠的前世与未来,但它总会每到一处就想,想这片沙漠的这一角,以前是什么样子。
繁荣,萧瑟,静谧,清冷还是辽阔。
叮铃铃。
铃铛响,它上路。
前一脚,后一跟。
双脚打颤,不稳,脚趾抓地,不再是满掌尖锐或柔软的沙子。
它的步伐比起以前慢了很多,随着时间老去的,不止是这片沙漠,还有它。
但铃铛好像一直没老,每次响起,脆生生,煞是好听。虽然它的听众只剩下骆驼一个,但却从不敷衍,每次响起,用尽生命的力量,尽情地呐喊、摇缀。
口渴了。
前面是绿洲。
骆驼四条腿都站在水上,感受水源的滋润。上善若水,这水,似让它洗干净了每一个毛孔,它抖落沾在毛发上的水珠,继续上路。
前方那一个高处看起来可真像瞭望台,它好像还能看到白烟升起,似能听见战火纷飞的声音,血流四溅,横尸遍野。
这片沙漠上到底还上演了什么故事?
残忍或温情,悲伤或快乐?
骆驼看着漫天炙热,眼神空远,眉毛下垂。
驼峰一日一日干瘪了下去,唯一没有变的,是铃铛。
一阵阵,随着骆驼的步伐,响的越发清脆。
它们像身与影,从未分离。
一个微颤,骆驼倒地。膝盖着地,咔嚓一声,是膝盖骨碎裂的声音,在了无生气的空旷中如此响亮,但骆驼却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它再也没有力气像之那样前每一次跌倒再义无反顾地爬起来。这次的倒下去,不再挺直,它的眼睛最后一次向阳。瘪下去的驼峰令它像驼了背一样,倒下去的姿势不再潇洒,不再轻松。
它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在驼峰里的水慢慢减少时,它就知道了,地狱亦或天堂,只剩几步之遥。
随着它倒下,铃铛震动。
叮铃铃,依然清脆响亮,似要把声音传出这片沙漠一般,远,传得很辽远,若非要计量,我用上光年。
伴骆驼半生的,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铃铛。有生命与没生命的组合,成就了沙漠里最悲壮的奇观,也成了这片沙漠最后点点生命的终结。
但万物变休,物转星移,铃铛最后流落到远地,表面被磨损,不再光滑,声音也不再清脆,可却被无意找寻到的人抬到了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