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杨少香,是我初一初二时的音乐老师。那时她大约二十三四岁,鼻尖上有几点淡色的斑块,眼睛亮亮的,脸色苍白。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杨老师从不发怒,有时装作把脸一沉,但那双含笑的眼睛却遮不住她对我们的喜爱。难教的学生,她也没有嫌弃过。班上有个留级生,个头高大,脾气古怪,喜欢和老师作对。语文老师说她“朽木不可雕也!”杨老师了解到她爱哼一些流行的小调,就常教她唱歌,找她谈心。后来,这个脾气古怪的女生竟动情地对别人说:杨老师是她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杨老师多么体贴我们啊!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孩子,离开父母,住在学校里,麻烦事多着呢。当时,我们寝室里住着十几个小丫头,一样地蹦蹦跳跳、爱说爱笑,也一样地怕黑夜、怕雷雨闪电。一天深夜,睡在靠窗的铺上的同学把整个宿舍的人都吵醒了。当时,只听窗外传来一阵阵凄楚的怪叫声,就像老妇人啼哭,又像“鬼”叫,真把我们吓坏了。大家蜷缩在铺上,直到天亮也睡不着。第二天清早,这件事就传遍了周围一排宿舍,邻近几个宿舍的同学也绘声绘色地证实了一点。这一下,人心惶惶胆小的哭着叫“妈妈”,要回家。中午,杨老师来到我们宿舍,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并安慰我们说,她晚上来跟我们一起睡。那天夜里,杨老师睡在靠窗的床上,我们都不敢合眼,似乎在等待。果然,12点左右,窗外响起了那种怪叫声,我们吓得缩进被子里杨老师拿起手电筒,提了一把锄头,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喘着气,笑嘻嘻地说:“是一只野猫!瞧把你们吓的!我把它打跑了。睡吧,睡吧!”她帮我们一一盖好被子,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还嘻嘻哈哈地互相嘲笑别人胆小。那是多么难忘的夜晚啊!就是平时,杨老师也天天来看我们,帮我们洗衣服,缝纽扣,帮农村来的同学拆洗被子。每星期六回家,我们都向爸爸妈妈夸奖杨老师。一个老师,在学生的心灵中占着这样重要的地位,是多么难得啊!
文娱活动时间,杨老师常在校园的小路上拉手风琴,演奏刘天华的《空山鸟语》洗星海的《黄河大合唱》我们围在一旁听着、唱着,仿佛插上音乐的翅膀。
杨老师唱歌很动听,声音清丽柔婉,带着淡淡的家乡口音,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唱歌的音调,还会唱她教我们的歌;
门前一条清流,
两岸两行垂柳,
风景年年依旧,
就是那流水哟,
总是一去不回头…
今天想起来,她在我们身上花了很多心血。从音阶学起,直到学读简谱会唱歌。那时候,我们盼望每周一节的音乐课,就像盼着过年一样。坐在音乐教室里,聆听她纤长的手指下飞出的歌,确是一种艺术的享受。她的慈爱,平和朴素,使我们深深地热爱她,眷恋她。
然而,我却不得不永远失去了她!我们怎么知道,她那苍白的脸色竟是白血病的恶兆!那是初二的一天,杨老师住院了时间啊,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竟未等我们去看她一眼,她就匆匆地走了!第一次对“永别”的体验,第一次的痛苦和惊悸;失去是短暂的,我们的心灵深处永远有她的位置!
泪水曾带来幻觉和期待,有量,仿佛有一双亮亮的微笑的眼睛,在苍空中望着我们:“会唱了吗?”“会唱了吗
几年过去了,当年同宿舍的丫头们,都已长成稳重的高中生每天清晨,晨跑的队伍从校园旁经过时,我不禁放慢脚步,投去深爱的目光,然后,迎着初升的太阳向前奔去。
世上有着万般情意,只有爱是不会忘记;人间有千万支的歌,最难忘她那清丽的乡音:
门前一条清流,
两岸两行垂柳,
风景年年依旧,
就是那流水哟,
总是一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