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巍峨的阿尔泰山之巅,天高地迥,四野无声,时间似乎只是一种概念,生活在这里的牧民们,代代相传,继承着祖先留下的生存技巧和朴素智慧,和亘古不变的自然交锋。
猎鹰,是草原上空的生灵,在群山之上翱翔。一位老猎人,站在一片碎石上,抚摸着手中的猎鹰,这是陪伴他生活数年的老猎鹰,帮他狩猎,证明着他——一位合格猎手的勇气。今天他要放飞它,这是对它辛勤捕猎数年的奖励,也是对自然生灵的回馈,是利用自然力量的节制,也是一种千年不变的习俗,猎鹰属于天空,正如牧民属于草原。
训练猎鹰,成为草原的猎手,不是牧民的选择,做或者不做,而是与生俱来的,流淌在血液中的召唤,从孩提时代开始,走上训鹰之路,一直到老年,放飞最后一直雄鹰,一生之中,草原的男生训鹰无数,狩猎无数。草原上的猎鹰只属于男人,那是勇气和刚强的标志,那是残酷和血腥的图景。女人们在蒙古包中调着牛奶,蒙古包外晾晒着衣服。女孩子们在几十里外的学堂上课,学着母辈没有学过的知识,视野已经超越了草原。
挨索潘就是一名十岁的女学生,寄宿在学校,一周五天上课,两天回到牧场,帮着爸妈做家务。夜幕降临,在集体宿舍里,和姐妹们聊着一天的趣事,挨索潘兴致很高。当灯熄灭,黑暗像草地一样覆盖了校园,她没有睡意,耳边不时传来呼啸的风声,似乎还夹杂着雄鹰的嘶鸣,她思念着爸爸——猎场上的英雄,一位优秀的训鹰猎手,她的偶像。爸爸知道她喜欢鹰,训鹰的时候经常带着她,告诉她草原的狩猎故事。族里的长老们,反对他带着女儿训鹰狩猎,认为那是亵渎神灵,那是对自然生灵的不敬,那不是一个弱女子可以胜任的关荣使命……。。只有爸爸知道她的心思,理解她的幻想。她也比一般的同龄女孩甚至男孩强壮的多,勇敢的多,这种下了她要成为一名训鹰猎人的种子,即使是一位女猎人。明天就回家了,爸爸说,要给我找一只自己的雏鹰,从此我可以训练自己的鹰了,我能找到它吗?它是什么样子的?它能听我的话吗?
第二天爸爸带着挨索潘去草原的“鹰场”寻找雏鹰,那是一个固定的地方,从那里飞出无数的猎鹰,无数的狩猎传奇,我的雄鹰就在那里吗。来到鹰场,很快父女俩在悬崖峭壁间发现了一处鹰巢,两只幼鹰,其中一只昂头挺胸,气势勃勃,就是它了!挨索潘腰间系着一条绳子,另一端在爸爸手里,她必须亲自攀援,靠近鹰巢,试探幼鹰,带上头套,动作迅速准确——母鹰就在不远的高空盘旋,幼鹰胆小,后退,时刻有滑落悬崖的可能,终于把幼鹰套住,“爸爸,往上拉!”挨索潘和幼鹰一起站在山巅,抚摸着它的头,抚摸着她的头,蓝天白云抚摸着他们的头,故事开始了。
家中来了贵客,妈妈对着我们撒着草原谷米,最隆重的仪式欢迎着雏鹰的到来。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挨索潘在讲述着寻鹰的风险,爸爸在表扬女儿的勇敢,他们畅想着今年带着它参加金鹰节,让全族的人一起欣赏鹰的风采,赞赏训鹰手的本领,分享这个家庭的荣耀。
雏鹰只吃鲜嫩的羊肉,阿尔泰山的生灵都很挑剔。当她在包房前,忙前忙后喂着雏鹰,当雏鹰身体越来越强壮,声音越来越响亮的时候,草原上第一训鹰女孩的消息迅速传遍了邻里。长老们投来了赞赏的目光,真是个勇敢的孩子——他们对一切勇敢者,也只对勇敢的行为给予希望,这里的生存,勇气是第一位的,姑且让她试试吧。
她迅速成为校园里姐妹们之间的新中心,大家围着她,嬉闹着,询问着,它咬人吗,它凶猛吗,它夜里会吃东西吗,它打得过狐狸吗,大家七嘴八舌,就像以前他们讨论如何学习,如何穿新衣服,如何涂指甲油一样热闹。有些问题挨索潘能回答出来,有些问题她还回答不出来,她相信终有一天,她都可以回答。
困难刚刚开始——训练!当草原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最好的祝福语是“愿神保佑你!”“愿神保佑你健康长寿!”“愿神保护你的马儿不丢弃你,愿神保佑你成为一名真正的猎手!”但是神在何方?爸爸又在搬运着东西,又得到新的地方安家了,也是神就是蓝天,就是不断迁徙的草场。
金鹰节到了,草原的一大盛事,检验一年来的训鹰成果,展示草原男儿的力量,最优秀的训鹰人将获得金鹰奖。“妈妈不知道你能不能成为猎手,那需要强壮的身体。我知希望你健康快乐!”在帮女儿盛装打扮的母亲,在为即将出战的女儿叮嘱,完全不同于几年前为丈夫送行时的心思,从家赶到赛场,属于猎手的百里行程,母亲不再陪同,母亲摆弄着女儿的衣角,女儿摆弄着鹰儿的羽毛,马儿的鬓毛,一样的整齐。
“我们的祖先在空中找到财富,我们的男人找到获得财富的技巧!”金鹰节的开场白还是老样子,女孩们在场边载歌载舞,她们为比赛增加了光彩,七十多位猎手准备入场,骑马追逐,放鹰猎狐,有的已是六七十岁了,虽是老猎手,但是这鹰还是新鹰,这人也就是新人了,唯一的女选手为比赛增加了一种新的可能或者再次证明着不可能。
第一轮,逐狐,展示猎鹰捕猎的速度,飞行的姿态,男选手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水平参差不齐,即便是老江湖,也不乏让人失望的结果,八位评委间或有个别连从0到10的分牌都不举。挨索潘按照平时训练的节奏,呼啸着骏马,在赛场上奔驰,马背后面系着皮制的假狐,地面旋起层层沙尘,发出口哨,远处高岩上的爸爸放飞雏鹰,雏鹰展开双翅,俯冲而下,迅速又准确,把猎物抓住,赢得了评委长老们热烈的掌声,纷纷举起满分的分牌,这个女娃不简单!
翌日第二轮,接鹰,比赛猎手和猎鹰的配合效果,比的是速度,默契程度,这对于狩猎至关重要。猎手们呼唤着猎鹰,猎鹰俯冲而下,一个又一个成功降落在猎人的手臂上,有的十五秒,有的十四秒,有的三十秒,有的更多,甚至还有的十三秒。挨索潘觉得赛场吵得听不清报成绩的声音,爸爸所在的高岩有点远得看不清楚,没有时间让她弄清楚状况,“下一位选手挨索潘准备!”她上场了。挨索潘骑在马背上,奔走着,一遍又一遍的吹着属于她和猎鹰直接的口哨,猎鹰俯冲之下,动作优美,子弹一样向她奔来,降落在她的手臂上,“挨索潘,五秒!”简直不可思议,她打破了赛场的纪录,从未有过的高分!千百年来,冠军有了新的身份,她登上奖台,捧起金鹰奖杯,现场掌声雷动,获得了对手和牧民的尊重。但是一位真正的猎手,还需要接受大自然的考验,阿尔泰山的选拔,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爸爸帮助挨索潘打制了马蹄铁,大山深处需要增加了新的装备。一切准备妥当,爸爸带着挨索潘去拜访草原的老猎手们,向他们询问经验,从他们那里获得祝福。挨索潘上路了,和父亲一起踏上狩猎之路。他们骑着俊马,托着猎鹰——当然是蒙上头罩,或肆意漫步,或纵横奔驰,向大山的更深处,向着更接近蓝天的地方行进,那里也许有猎物出没。冰冻荒原,留不下马蹄印,只听得“嘡——嘡——”一声比一声重的马蹄声,有时突然没有马蹄声了,那是陷进了雪坑,如果是大的雪坑,危险就大了。气温有时讲到四十度以下,寒风刺穿了厚重的皮氅,像利剑一样。有时在碎石的山坡,石头滚动的速度比马蹄还快,必须心跳和马蹄同步,甚至比它更快,来预测风险。
这里没有掌声,也没有妈妈的叮咛声,爸爸也比平时严肃地多,很少开口,猎物的脚印或者身影,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就像夏天天上的云,等待在寻找中进行。当猎物再次出现,是一只狐狸,挨索潘迅速奔上附近的制高点,猎物的踪迹,尽收眼底,取下头罩,猎鹰俯冲而下,直取狐狸,狐狸先是习惯性得后退,继而咧嘴反击,雄鹰本能似的后退,就这一个动作,聪明的狐狸发现了,它更加奋力反击,愈加昂扬,“雏”鹰败下阵来,狐狸趁机脱身,缺少勇气的“处”鹰狩猎失败。猎人目睹着一切,放飞猎鹰之后只能作壁上观,连加油呐喊,也是多余又无力。“捕猎,就是很困难,没有这么容易,再找下一个猎物,没事的!”爸爸说话了。
猎鹰俯冲而下,它知道了要和狐狸周旋,可还是败下阵来……
一次,两次,三次,狐狸飞快地逃跑了。
在反复的较量中,猎鹰的血性被激发,潜力被发掘,它越发英勇。猎鹰这一次,紧紧地抓住狐狸,狐狸挣扎,反抗,猎鹰不松爪,不退缩,斗志旺盛,狐狸终于放弃了抵抗,猎鹰向主人张望,报喜。挨索潘骑马下坡,“好大一只狐狸!”他们收拾好猎物,套上头罩,托起猎鹰,骑上骏马,向着大山深处,向着白云生起得地方,向着下一个猎物的踪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