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溶解了外露的墙皮,斑驳粗糙的表面化成泡沫渐次消失,日复一日的夕阳侵蚀了年轻乖戾的墙体轮廓,露出成年前光滑的内里。回归线引导所有人的回归,谁也没有注意到飞到肩头的墙灰和这一堵灰墙。
我在墙边漫步,手感受着来自墙体的逆反,在墙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指痕。这只是一堵平凡的墙:凤凰花长满了每一个墙烟壁缝;墙角一片霉渍,不知是哪路神仙好狗留下的“仙迹”;墙体的小泥斑和脱落的墙块已经看不清画在上面的是小白兔还是大灰狼了,但从墙头的标语依稀可以分辨这是一所幼儿园的外墙,它的身体里一定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十二月的风被落叶软化,半流质地穿越班驳的墙身,藤架从这堵墙头上延伸至路的另一面,阳光沿这架子的空隙切割投射在掌心。墙头的爬山虎已经枯萎了,可它的吸盘还牢牢吸附在墙上,不知春天时是否会把这一堵都覆盖掉呢?我不得而知。这堵墙是孤单的墙,正如玩偶是孤单的玩偶,因为小孩孤单时有玩偶陪,而玩偶孤单时却没人陪,他只能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话,纵有一百种结局,他也讲了一千遍了。而这堵墙是否也沉沉低语过呢?那只有墙灰知道,霉渍知道,或爬山虎知道了。
立冬。小寒。大寒。冬至。小雪。大雪。
这堵墙度过了多少年这样的寒冬,它曾未被重视,却默默坚守这一所幼儿园,它曾鲜亮的白色墙漆现在变得暗淡,混沌。它怎么不反抗?它为何不反击?原来它知道,它的生命是人类赋予的,它的职责是人类定死的,定牢的,不可抗拒的,不可逆反的,于是它拥有了如此平静的心境,如止水般的。
走过了这一堵墙,了解了世界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