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天的跋涉,高人带领着自己的商队进入了一座茫茫大山中。商人心中亦喜亦忧。喜的是,听老人讲,只要绕过这山,就离自己所往之地不远了。忧的是,这山路是自己第一次行走,不知道途中会有什么奇遇。商队间众人也如此想,一时间四下无言,只有“蹬蹬”的马蹄声,“叮当”的铜铃声在山涧中回荡。
商人看这山,只见巨峰壁立,山头高耸入云,山间杂树茂密,飞瀑从山腰间直流而下,山脚下巨石纵横,当真有几分诗中所说“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之感。高峰入云,雾气缭绕,仿若神仙居所。商人少年时边听说许多山中奇闻异事,得道仙人如飘飘然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早不可考,但望见这山气势磅礴,云雾缭绕,却应有几分灵性。民间最神秘而流传最广的便是山间的故事——在山中,曾有多少鲜衣怒马的少年,避世而居的隐者,善良淳朴的山民……眼前的山中,一顶草庐,一块巨石,一片丛林,恰似故事中的背景。那传奇的故事,一桩桩,一件件映入商人脑海。
走不远处,商人经过一溪地边,只见那里坐着一个钓鱼老者,他年愈七旬,虽鬓发如银,身披蓑笠,但仍难掩其精神矍铄之态,商人见老者钓法奇特,短杆长线,线系竹钩,不用诱饵之食,钓杆也不垂到水里,离水面有三尺高,并且一边钓鱼一边自言自语,老翁钓鱼,愿者上钩。商人忍不住上前询问老翁如何如此钓鱼。老翁答道,曲中取鱼不是大丈夫所为,我宁愿在直中取,而不向曲中求。我的鱼钩不是为了钓鱼,而是要钓王与侯。若真有愿者上钩,我必还他一个五百年的盛世天下。商人还待搭话,只见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干人马,看其礼仪服饰似王族中人,老人见了缄默一笑,商人速速回避远去。
日上三竿,炎炎烈日下,商队诸人早已口渴难耐。耳畔忽然传来一股琴声,清冷灵动,似潺潺流水,拂去商队口中干渴。
寻声而去,只见一琴师端坐于巨石之上,手抚长琴,一樵夫站在一旁,凝神细听。琴声锵然有力,雄壮高亢,樵夫说:“善哉!峨峨兮如泰山!”当琴声灵动委婉,清新流畅之际,樵夫又说:“善哉!洋洋兮若江河!”抚琴者闻之,喜不自胜,琴声也欢愉起来,引得百鸟争鸣,蜂蝶起舞,商人陶醉期间,自古挚友可遇不可求,见此知音,真乃奇遇!
夕阳转下,转眼间已是暮鼔时分,商人见这山依旧没个尽头,心中暗暗焦急起来。他下令让商队在小树林里暂歇,自己去找个山民探一探路。
转过去一个山弯,在山的背面,商人远远望见一片湖水,是了!这便是临行前向导交代他的,乘船渡过这片湖,便是小镇了。未等商人回去招呼商队,一片喊打喊杀声却在他耳中逐渐清晰起来,商人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固然是乱世,自己却是如何背运才能迎面途经战场呢?他急忙俯身树木之下,放眼望去,只见一处陡壁之下,辽阔水面之上,舳舻千里,旌旗蔽空,两岸皆是乌压压的兵士,虽都气势如虹,但仍按兵不动。倏忽之间,一阵东风起,卷起飞沙走石,商人忙遮住眼睛。待他再看时,水面上已燃起熊熊烈火。火势越烧越大,转眼已照的水面火如赤霞。再看水军阵营,兵败如山倒,将士们无不哭爹喊娘,丢盔弃甲,狼狈而逃。败军阵营中一老者兀自不动,十分突兀。他望着这接天的火势,眼中尽是苍凉与不甘。另一阵营之中,领头二人也眼望水面,一人手执羽扇,头戴高帽,神情淡然,似已成竹在胸;一人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自有一种豪放态度。躲在岩石后的商人观及此处,扶住自己仍在打颤的大腿,心中却也生出一份豪迈。
商人还待细看,只听旁边一人道:“先生,请您速速结束参观,我们要闭馆了。”这时,这位参观者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已在这幅《溪山行旅图》下停留半日。再看画中,一草一木,一石一鸟,都仿若亲临。画中之山,平地自起万丈,似在眼前。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不亚于五岳任一。商队仍在路上行走着,水声、人声、驴蹄声仍在耳畔。回想自己一日“奇遇”,方觉似曾耳闻,原来那些大大小小,发生在山里的故事,早已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国人一致的价值认同,中国独特的文化积淀。独属于中国山间的灵性,早已深深扎根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范宽知道这山中的灵性与文化,因而有了这幅传世国宝——《溪山行旅图》;参观者因为认同这灵性与文化,于是有了这一幕幕的情景代入。
参观者大梦初醒,才知一日奇遇,不过黄粱一梦。今日得见《溪山行旅图》,真乃奇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