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三月的春风带来远方的温度,许是流于血液的春思应时复苏,心中有一些情绪,如春回的燕子啾啾鸣叫,穿堂掠檐,此起彼伏。这便是思念吧。
所思在何方?潘阳湖之畔,正是应了白居易那句: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远远乡有多远呢?形容遥远的词有那么多,“千山万水。”总是最常用的那一个。山水相隔,于是“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于是“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何时山与水成了最令人无奈的存在。想见一个人,须得跋山涉水,想念一个人,不由怨山恨水。
从前读过几句思念的诗,便以为懂得其中情怀,却知道而今行过南方温暖的水,当过北方巍峨的山,才知道思念是何模样。那正是山水的模样,山高水长,思念长。
山高水长,山长水阔,山长水远,晏殊似乎格外执着于这些词,他在琳琅词中反复感叹,“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我们不能知道晏殊是为哪个女子所写,或者只是写一种离愁思苦的普世情感。
我倒愿意相信他心中真的再想念一个人,因为思念她,满目山河空念远;因为思念她,惆怅此情难寄;真是“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目及之处,无限思量,
他把那个人丢失在山水里吧,抑或是时光里。思念无归处,便只能目对山河,幻想那人曾经的样子,那一句想念,也只能低声说与山河听。山河沉默,又似有回响。
比起思念无所寄,可以对所思之人说一句想你,是多么幸福。书信可以到达,想念可以传递,再多重山,再多重水,便都不算遥远。1934年,收到母亲病重的消息,新婚不久的沈从文决定回乡探望。临行前,他与张兆和约定,每天给她写信,把行途的见闻说与她听,如此便如同行一般。沈从文此行走的是水路,从桃源县一直沿沅水逆流而上,经辰水。直到沱江的凤凰古镇。回乡之路上,他遇到许多有意思的人,知道许多好吃的,看到越来越熟悉的山水,只是越来越想念她。他按照约定给他写信,在一条飘动的小船上,“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水流缓慢,船亦缓缓而行,想念却是暗流涌动。“山水美得很,我想你一同来坐在舱里,从窗口望那点紫色小山。”此刻,他的思念与水一般清澈,温柔又缠绵。
每一日他都会给他写信,甚至一日不止一封,在每一处水流,每一个停泊点,他的信写的轻松,可张兆和总担心他路上辛苦,给她的信中不住说着叮嘱和心疼他的话。他这样回她:“你不要为我难过,我在路上除了想你以外,别的事皆不难过的。”因为思念有寄处,便不觉心苦,顶多写一封信,多说几句深情的话,再约好下一次不再分别,彼此都不再受此苦楚。
算来,山阻隔了相望的双眼,水阻隔了相会的步伐,一切思念因山水而起。虽然这却将思念告诉每一座山,每一条河,也因此最后思念竟与山水永恒。
山高水长,思念悠长,而我不会给番阳湖畔的人寄信,因为我知道那里的绵绵春雨也许快要停了,杨柳,大约已经碧如丝了吧?还有那桃花樱是开的正好的时候。
远方的人呐,你该知道我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