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每一次一样,我又来到了这里,邹月跳楼的地方,我呆呆的站在屋顶,看着那个小月消失的地方。那一幕出现在眼前:“邹月望望楼下,又望望我,怨恨地说:“他说他永远也不会抛弃你,邹雨,今天我要让你心甘情愿抛弃他。我从你身边跳到他面前去,这样,你们就永远都不能在一起了。”说完,她就那样的跳了下去,不,不要,小月不要,我大声的哭,大声的喊,不要,不要。
我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虽然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每天晚上这样的梦都会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永无止尽的回忆着那一幕,这是惩罚吗,小月对我的惩罚,对爱上不该爱的人的惩罚。
我服用大剂量的安眠药,希望可以在睡眠中得到片刻的休息,但是,我越来越发现,即使再多的药,对于我来说也是徒劳的。也许我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一幕。
从香港回来已经半年了,在这半年中我用大量的工作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从大脑到身体没有一刻是休息的,这样我就不会想起那一幕。江心遥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了“Ken,I love you。” 而他也回头说了“I love you, too。”
是的,我的英文一直都不好,但是该死的,我居然可以轻易的就认出了那个口型。真的不知道,聪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是一件应该难过的事情。他说他也爱她。这不是很好吗,他们相爱,幸福的生活在城堡里,不食人间烟火。标准的王子与公主的爱情结局。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呢,在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的时候。
本来就不好的睡眠现在更难了,夜晚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一种折磨,用再多的药,睡着后,小月、林启正、江心遥,一个又一个画面,在我的面前不停的转换,每每我都在大声的哭叫中惊醒,然后,一坐到天明。
“邹雨,你最近的工作太多了,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高展旗,我没有事情,多做些工作,多赚点钱,我又不像你老婆,有人养。”
“你从香港回来后,就比以前更拼命的工作,是不是在香港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大律师,你的想像力未免也太丰富了,香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如果你认为一定要发生些什么的话,那我只能告诉你,就是我受了强大的刺激。”
“什么刺激?”
“就是没钱呀。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能直接拿下,还要考虑这个月的生活费的问题。所以,我要多多的赚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呀。”
“邹雨,不要这样,太辛苦。
说完就转身走了。是的,辛苦,又怎会不辛苦呢,我现在渡过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辛苦的。
今天与往常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今天又与往常的每一天不同。为什么呢?今天我在电视中无意间看见了一篇关于xc的报道,看见了五颜六色的经幡,看见了许许多多磕长身头的人,而最触动我的是那句“守望的眼睛和灵魂”。是呀,我的灵魂在哪里呢?在我爱上林启正的时候就不知去向了。
我象一个突然间发现了生命信仰的信徒一样,向往着那片土地,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召唤着我,“去吧,去吧,到了那里就解脱了。”我象着了魔一样,匆匆的在事务所请了假,还记得和郑主任请假时他吃惊的表情,他问我要请多久,我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就留在那里,涤荡我罪恶的灵魂。
我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联络到我的方式,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只是说出去散散心。包括我的弟弟,邹天。我不想让关心我的人担心,一切的事情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我就这样一路人象着xc的方向进发了,我选择了最古老的方式去xc,徒步加火车。我象一个真正的苦行僧一样,通过身体的苦行,锻炼心灵的轻灵。我每到一处,都会到当地的邮局给弟弟寄一张明信片,告诉他我很好。
我的行囊中唯一表示我过往的就是我的律师证,当初带上它的理由已经不记得了,但很庆幸我带着它。在沿途,会偶尔碰到一些可怜人,提供了一些帮助。很高兴,我还可以帮助别人。
经过几个月的行走,我终于来到了我的目的地-xc。这里有着林林总总的寺庙,预示着宗教对于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寺庙总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散落在城市、村庄、山谷、草原………。
我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虔诚的跪拜一座又一座的寺庙,一尊又一尊菩萨。在拉萨的大昭寺,我被那些虔诚的朝拜者深深的感动,那些磕长身头的朝拜者,将大昭寺前的石板磨得光滑如镜,很多朝拜者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磕长头过来的。这是怎样的信仰呀。
最后,我在达普寺住了下来。达普寺,在拉萨市墨竹工卡县境内,位于县驻地东北的章达乡、吉曲河以东,背倚夏斯山,面临帕朗山,海拔3850米。达普寺始建于12世纪,由大修行者聂麦的贤弟子仁钦宁布所建,后来热译师的弟子枳务贡布又在那里修行时,为教化众生修建了一座化身红塔,逐渐成为格鲁派的著名寺院。但这些都不是吸引我留在这里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这里的主持-络绒登巴,藏语的意思是“智慧佛陀”的意思。
这是一个睿智的老者,炎炎烈日将他的皮肤晒的黝黑,虽然上了年纪,一双眼睛还是时刻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慈祥的面容,彷若洞知一切。这里是一个象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宁静而悠远。
时间在指尖匆匆流过,我在达普寺已经居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好像整个身心得到了解脱般,小月和林启正没有再出现在我的梦里,而我也很久没有做梦了。每天听着僧侣的念经声,真的是晨钟暮鼓。
络绒登巴禅师给我将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位禅师非常喜爱兰花,在寺院中栽种了许多美丽的兰花,在讲经说法之余,总是悉心照料这些兰花,大家都说,兰花好像是禅师的生命。可是一天禅师外出,一个弟子受禅师委托,为兰花浇水,但是不慎将花架打翻,所有的兰花都坏了。弟子很害怕,决定等禅师回来受罚。
但禅师回来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安慰弟子,“我之所以喜爱兰花,为的是要用香花供佛,并且为了美化禅院,并不是想生气才种的。”
络绒登巴讲到这里就没有再讲下去,留下尾音让我自行参透。这个故事我考虑了很久,络绒登巴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在每日的经声中我参悟,一日,当我看见五彩的经幡时,终于了悟了络绒登巴的含义。
络绒登巴要告诉我,世间的事物变化无常,我们不必要执著于心爱的事物而无法割舍,毕竟,我们喜爱一种事物的初衷,并不是因为失去它时要伤心。人生中的许多事情既已失去,不妨就让它失去吧。是呀,何必执著。唯有放下,才能解脱。
我请络绒登巴为邹月坐了一场法事,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我,我都希望小月可以解脱,不再恨我,而最主要的是我希望她可以在另一方乐土上快乐的生活。络绒登巴是一个很好的长者,总是若有若无的开导着我。
法事后我将小月的骨灰连同一棵小树种在了寺院附近的土地上,希望小月可以在这里脱离仇恨,获得新生。我每天都去和她说话,告诉她我每天的生活,每天的想法。我经常想如果我可以早些告诉她我真实的想法,也许最后,她就不会选择这样的路,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她有多恨。
我几乎断绝了与外界所有的联系,我想留在这里,真的想留在这里。因为我找到了我心灵的净土。
我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益西拉姆,她的藏语意思是“智慧仙女”,是当地居民给我起的名字。因为我帮助了当地的居民才仁多让,帮助她与她的丈夫离婚。我用我的智慧、我的知识以及我的律师证得到了当地居民的爱戴。她们给我起了这个美丽的名字。这里没有邹月的姐姐,没有林启正的爱人,只有一个普通的汉女,有着美丽藏语名字的我。
“拉姆姐姐,你又去看你妹妹呀。”
“是呀,增吉,我想我妹妹希望每天可以看见我。”
这个可爱的孩子是当地居民的孩子,就是我帮助的那家的,她现在和我很好,每天都可以看见她,她也会经常和我说说话,虽然她的普通话真的是很糟,但那并不重要。
“拉姆,这个上面登的是寻找你的吧?”
我回头,仰望,是络绒登巴,阳光从他的身后照耀过来,彷若天神。他的手中握着一份报纸,那是我拒绝的东西,此刻正摆在我的面前。我接过报纸一看,淡笑了出来,真亏他们想的出来,报纸上有一张见方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好像前生一样,那是一张生活照。旁边附着简短的一句话,“久未联络,甚忧”。
许多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当做从未发生。一个简短的电话,让我知道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已经了无牵挂的决定留在这里。
“拉姆姐姐,这个小树代表谁呀。”
“增吉,这个是姐姐曾经爱的人,现在和小月姐姐在同一个地方,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呢?”我看着那棵新近栽种的小树。
是的,那棵树代表的是林启正,高展旗在电话中告诉我,林启正与他父亲、后母、以及大哥、大嫂,江心遥在一次集体出游的时候,遇到了空难,无一生还。林家的全部家产留给了他的三弟,一个清淡的人。之所以说他清淡,是因为他与自己的大哥、二哥完全不同,从不涉足商业,是一个简单的自由画家,得到了这么多的家产居然给拍卖了。曾经的林氏集团,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真是一个拿的起放得下得人,懂得生活得真正意义。
而我,高展旗以为我会崩溃,左辉以为我会崩溃,邹天以为我会想小月一样,我以为我会……。但是,我没有。记得我第一次将我想留在寺里的想法告诉络绒登巴时,络绒登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红尘中有你牵挂的人,你放不下。而这里也不是你的避难所,只有你自己真正的.放下了,才可以。到了那个时候,你在那里都是一样的。”现在,是不是就算了无牵挂了呢?
络绒登巴还是不同意我要真正的留在这里,还是和上一次同样的话语,我好迷茫,但是,我相信,这个睿智的老人一定有他独到的见解。但是为了表示我的决心,我穿上了女尼的褐红色的袍子,将头发剪的短短的。我要和我的前生说再见,再见了我爱的人,爱我的人。
“拉姆姐姐,最近我们寺里来了一个漂亮的哥哥,就住在后面,你见过吗?”增吉幼稚而甜美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漂亮的哥哥”,多有趣的形容词呀,也只有纯洁天真的孩童会用这样的词语。“漂亮”,让我想起了林启正,他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他说对了,“爱过我的女人,不会再爱上其它人”他做到了。
“增吉,姐姐见过的最漂亮的人现在就躺在这里。”我头也未回的说。
“我以为我是你见过最漂亮的哥哥呢?”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那个仿佛永远不可能出现的声音,我呆呆的蹲在原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是幻听,因为太想念的缘故。
一个影子出现在地上,高高的影子,影子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高的人吧。他蹲在了我的身边,我们一起看着面前的两个绿油油的小树。
我象慢镜头一样,慢慢的转过头,看见了,我曾经说“五官太俊美的男人没有回味的余地”,但是不可否认,即使看上去很疲惫,并不影响他俊美的外表,眼神疲惫,但并不冰冷,不冷漠,仿佛带着快乐。
我抬起手抚摸上他的头发,这是我从香港回来后就一直想做的事情。也许是神听见了我的祈祷,满足了我的愿望。我从头发抚摸到脸,手的触感是温暖的,林启正,是你吗,我喃喃的说,仿若自言自语。
是我,林启正,我来找你,然后永远不分开。
“邹雨,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快找遍整个中国了,你每一个发明信片的地址我都去找过了,最后所有的信息指向了这里-xc。但毕竟xc是这样的大,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你,这是不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快乐的男人,又转头看看我面前的小树,好像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让我无法反应。
“邹雨,那个小树不会是我吧。”
“嗯,是的,另一棵是小月”
“也对,那个林启正已经在空难中死去了,就象邹月一样,我们已经用我们的痛苦赎罪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扎西多吉”,络绒登巴给我起的新名字。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吉祥金刚”我喃喃的回复。
“对,我聪明的益西拉姆”。
虽然短短的几句,我已经可以了解到林启正所经历了一些事情,我不想问他,为什么他没有死,我不想问他,他之前的努力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吗,我不想问他,他真的决定了吗。历劫生死,我好像看见天使挥舞着美丽的翅膀飞走了,谢谢你,让他回到了我的身边。落日的余晖照映在相互依偎的两个人身上,宁静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