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隔世。梨花初绽,我的春天兀自凋零,枯萎成灰。
一个人走路总会寂寞,你却留我独自。点燃的血肉之躯,是献给你最后的祭奠……
小高考的倒计时一天比一天红,追逐梦想的号角一天比一天响亮,我挥霍青春之时怎么会想到你只余下最后的尾韵,一切来得太突兀……真是可笑,我竟是最后知道的人。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每天晚上妈妈都偷偷哭红了眼。原以为我想太多,真实却是我想得太单纯了。从学校到医院的路短得我还没来及理清我的思路,竟希望这路没有终点,这样,我还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是坚强的人,未吃完的雪糕掉在地上我都会拽着你的衣角哭得死去活来,然后你就会用一根新的雪糕来哄我。现在,你依然会披着大衣走出来,揉揉我的头发对我说“没事”,对吗?
真的心痛得想把自己撕碎…。。你像极了受伤的小动物,蜷缩在床角死死捂着氧气罩。“外公,我回来了。”眼泪哽住咽喉,我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肺癌晚期,为什么别人得到的是还有多久,给我的却是,“不行了。”。一个星期前你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为了省钱,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你一直忍着……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让别人都那么自私?第一天住院,第二天下病危通知单,谁能经受得住?癌细胞阻塞了血管,氧气无法进入血液,你剧烈地喘息着,每一口气都仿佛要吐出心肝脾脏,心跳早已超过了120的警戒值,心电仪急促的警报声回响在安静的走廊,就像是,绝望的哀号……
戴着白口罩的医生简洁明了的说,血栓没有溶解的可能。我从不敢相信希望,因为没有希望,也就无所谓绝望。你知道吗,我哭着去问医生可不可以给你实行安乐死。一辈子没有过一句怨言的你,即使被亲生儿子打得住院也沉默无语的你,此时却说,说受不了了。那该是怎样的超出我所能理解的痛苦?你一定会怪我自私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无法忍受你一丝一毫的痛苦,63岁的你看起来却年近80……
我紧紧握着你的手,伏在你耳边,泣不成声。眼泪没有用,可我除了眼泪同样没有用……
“外公,你要坚持啊…。。。你要第一个看我的录取通知单,你要抽我第一个月买的最好最好的烟,你还要带我看今年春天的梨花啊,你还要照顾我啊。”你哭了,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不断涌出,我慌忙为你擦着眼泪,你挣扎着睁开眼,那是怎样让人心碎的眼神?“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嘶哑的声音就像带着倒刺的玫瑰在我的心脏里血肉模糊地绽放,你最疼爱的认识我,如果你也不要我了,谁来为你填补我的苍白,谁来为我继续你的爱?
第二天是市统测,我要离开了,却无法与你道别,你不可以激动。再见,同样再也不见。
我无法想象你是如何忍到第三天,那天原是阴历29,长辈们议论着初一去世对后人好,你一定是听见了吧,你的死都是可悲地为了别人。第三天,你坚决要回家,只要拔掉呼吸机你就无法呼吸,怎么可能坚持到家?你哀求着妈妈,你说,就让你回家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回来,即使送到重症监护室去受无法忍受的痛苦都可以。妈妈怎么忍心拒绝你?回家的路上,你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你是故意的。我赶回来时,你的手还有着温度,为什么不肯等我?我哭得瘫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着你,你却那么吝啬地不再看我一眼。你的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看看吧,这就是你啊,这就是,你的这一辈子啊……我遗传了你的性格,我怎么会不了解,明明是最要好的人,心里明明希望什么却嘴硬,却装作毫不在乎,伤害自己的同时也深深地伤害着爱你的人……
林苗圃最美的春天又到了,你操劳了一辈子的梨树张狂地开满了天地的花。去年我还在这里,在你最暖的目光里嬉戏,那漫天飞舞的梨花却只剩下浓得化不去的离殇。我抱着冰棺,一夜未合眼。怀中的冰棺真的很冷,冷得让麻木了的我刚好有了感觉……
轻粉色的花苞,绽成枝头盈盈的浅绿,微涩的香气,听它们在风中渐渐嘶哑。
用千年不朽的白桦树皮写成的信笺,没有了收信人,千年不朽又如何?
花开,花却落,还有谁会一样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