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尼花,岛上独有的花,也是唯一的花。花开时,一簇簇在枝头招摇,红火火的一如海面上升浮的片片红霞。
她很熟悉这种花,但都是从她那个老兵的信中知道的。诺尼花生长在离营房很远地礁岩旁,只有在花开时站在嘹望哨上才能看见。老兵日日守望,说是望见红霞升起,班船就会来了。
难得一次班船上岛,她拎着家乡的枣儿,赶了几百里的火车,搭上了班船。那天阴沉沉的,太阳一直躲在云层后不肯出来,海上风大浪也大,班船摇来晃去行得勉强,从未乘过船的她掏心掏肺地呕啊,那滋味可不比怀小囡囡时好受,可为了瞧瞧日思夜想的老兵和亲眼看看那红霞似的诺尼花,她硬是挺了近一个星期。
班船靠岸时,岛上的官兵敲锣打鼓地将她迎下了船,到处都是红红的旗子、红红的光荣花、红红的笑脸。她四下里张望,只见青一色的丛棘和灰不拉叽的礁岩,她扯了扯老兵的衣角:“哪儿是诺尼花?”老兵吱吱唔唔,答不上话。一小兵从老兵身后忽地探出个脑袋瓜子:“嫂子,今年雨水多,花期推迟了。咱班长一大清早就过礁岩,巴望着能采一束给您呢,可惜两手空空,正沮丧着呢!”她嗔怪地瞟了老兵一眼,老兵挠挠后脑勺,嘿嘿地直笑。“走,嫂子,多住几日,那花──”小兵手向身后一指,“保准开!”她顺着方向望去,果真暗黑暗黑花骨朵一片,正想靠近看清点,忽拉涌上的兵们不由分说地将她和老兵拥走了。
这之后的几天,她半步不离地呆在老兵的小营院里,边搓洗着兵们海蓝蓝的军装,边笑脸盈盈地瞅着那在信里熟悉而又新鲜的一切:脆亮亮的军号声、豆腐块似的被子、整齐的方阵和战士们身上的油腻;她听到了老兵用粗俗的嗓门疼爱战士,也看到了战士们象海浪一样的欢快。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纸通知下来,兵们要执行紧急任务,而班船也要提前返回了。
临走的那天,老兵没能来送她,只是带着兵们在嘹望哨上远远地望着。忽地,老兵心里格登一下:他瞧见了她头上的红纱巾,红火火地在浪里载浮载沉──她终于没能看到花开就走了。老兵很替她惋惜。
一个月后,一封潮腻咸腥的信辗转到老兵的手中:
“大勇,知道你心里还在为我惦念着那花,其实能看到你和你的那些兵们,我就满足了。回来时船行很平稳,没来时那么晕船。船上那圆圆的舷窗可真是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我看到了许多来时没看见的美景:太阳女神出浴时红红的笑脸;小飞鱼优雅地跃出水面作绝妙的飞行表演;夜晚,还有温柔的月光和调皮的小星星从那儿泅游,伴着我进入梦乡。最让我惊喜的是,9号那晚下了场大雨,第二天早上,红红的朝霞映红了整个天空、整个海面、整个船舱,我想,一定是你那儿的诺尼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