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掩上案头的《徐霞客游记》,我的心仿佛也随着霞客,飞向了广阔的天地。
四百多年前的一个秋日,天高云淡,一位相貌奇伟英俊的少年,站立在江阴城北君山之巅,眺望着那滔滔东流的长江,想起了古籍《尚书·禹贡》上有关“岷山导江”的记述,盘旋在脑海中很久的疑问又一次缀上心头。面对那奔流西来的滚滚江水,他暗暗立下了这样的宏愿:我一定要弄清长江的源头,是否在岷山还在何处?在母亲的支持下,成年后的他踏上了“欲寻江河之渊源,山脉之经络”的理想之行,这一走就是40年。
这40年,霞客是坦然的。在封建时代,在一个以科举致仕为荣的古代中国,霞客终身云游四海,寄情山水而不屑于仕途,专心研究地理而不求取名利。他该要以多大的勇气来承担来自于世俗的压力啊,也许是冷嘲热讽,也许是阻扰压制……可对这一切,他坦然面对。
这40年,霞客是执着的。为了解答心中的疑问,探寻长江的上源,他“北历三秦,南极五岭,西出石门金沙”,一路不避风雨,不怕虎狼,与长风为伍,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清泉解渴,最终断定金沙江才是长江的上源。为了对石灰岩地貌进行考察,他的足迹遍及湖南、广西、贵州、云南等地,考察了100多个石灰岩洞,对各地不同的石灰岩地貌作了详细的描述、记载和研究堪称研究喀斯特地貌的先驱。
这40年,霞客是是孤寂的。多少个风雨交加的日子攀行在荒山、空谷中,多少个万籁俱静的夜晚露宿于山野、草莽里,一人面对大自然沉思默想,在枯枝败叶燃起的闪忽火光中写下自己的经历与感受。
孤寂中的霞客却有着难得的淡泊,在旅途跋涉中经常“煨湿薪、卧湿草”,甚至“上漏下湿,人畜杂处”,却“甚乐也”。攀越中好几次是九死一生,遇盗被洗劫一空,随仆卷行李而逃,经常囊无一文,卖掉身上衣服换饭。这些遭遇虽然在那日记式的游记中都有过简要记述,他却不以为意。霞客更多地是把激扬的热情、敏锐的观察、清新生动的文字留给了林林总总的自然景观。
正是这份坦然,这份执着,成就了《徐霞客游记》这部奇书。时光如流,世事变迁。而霞客先生曾考察过的山川河流,今日都因他而增添了鲜亮的人文色彩,并不无骄傲地昭示于天下,他的《游记》已被译成多个国家文字,在世界地理学史上也把他列为杰出的学者。
你看,矗立在广场上的由花岗岩镌刻而成的霞客塑像——他目光炯炯,身背行囊,手执竹编帽,仿佛风尘仆仆壮游祖国千山万水又回到了故乡。望着他的飒爽风姿,想着他的惊世壮举,我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意:一顶竹笠,顶起世俗谰语;一支竹杖,支撑伟岸信念。你,不以山高为愁,不以水长为苦。用脚行走,更用心丈量着从梦想到现实的距离。
徐霞客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人生道路,又是一种什么信念支持他义无反顾地朝这条路走下去?我掩卷沉思。不禁想到了他们——遭受酷刑后于狱中用毕生心血写出中第一部中国通史的汉代司马迁,所著的《史记》被后人誉为“史家绝唱”;在史册上几乎没有给予任何地位的北魏末期农学家贾思勰,他默默无闻地用一辈子精力所著的《齐民要术》,是中国农业的百科全书;在凄凉清苦中度过大半生,写下了流芳百世的《红楼梦》的清代文学家曹雪芹……他们生前就像一颗颗被泥沙掩埋了的珍珠,然而几经岁月长河的冲刷,污垢褪去后,便放出灿烂夺目的光芒来。这种光芒,我想除了他们各自在自然科学或社会科学中的不同成就外,都有一个很相似的共同处,即在他们身上都强烈地折射出了一种人格光芒,那就是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和开拓进取的创新精神。
豪放与婉约在山水间交响,铁血与诗情在天地间汇聚。徐霞客,是一道穿越时空的先驱光芒,是一座独步千古的永恒丰碑。他用男儿的十趾,敲击大地,奏响了历史的华彩乐章。踏寻霞客的足迹,随着先生炯炯的目光,面对着寥廓大地,我们知道,先生与它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