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了十六年的地方就是这个小镇。小镇默默无闻,不像上海,仅租界里的老房子就颇具纪念意义,而惟一能够代表小镇的,大概就只是那株历经风雨的老槐。
老槐大约进入它的垂暮晚秋了。斑驳的树皮刻划出岁月的印痕,那株已枯的树干显示出它已不复年青的活力。老槐如一位老者,饱经沧桑,饱经苦难,对人生有了大彻大悟,充满睿智、深沉和豁达。
最醉心的是秋风扫起,寒鸦飞过,百萆凋敝的一派霜冷长河的萧索;最迷恋的是马致远笔下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凄美;最欣赏的是李易安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伤感。
我热爱的就是这种流泻出来的沧桑美感,平静而自然。我不是乐观主义者,乐观过度会使人盲目。我偏爱于秋,并且同时喜欢着李清照,喜欢着柳永,喜欢着徐志摩,喜欢着余秋雨。
枯藤老树昏鸦的图景,是我最为迷恋的。但是处在南国水乡,这种悲壮断肠的北国古道风光是与我无缘的。
唯一能给我悲壮之美的只有那株古槐。
欣赏古槐的美最适合在黄昏垂暮。这里不是北国千里荒漠,自是少了那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致,但黄昏下的古槐,在欣赏时,又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行将远去的斜阳不忘在天边铺上绵延几千里的红霞。东方升起一弯新月,仿佛和老槐树梢连到了一起,老槐和月宫中的秋桂相对着,相望着。天际偶然掠过一两只惊鸿飞影,使人联想起“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雄奇来。红霞逐渐隐去,夜色变得深沉,这时的老槐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是深秋凄风苦雨中的老槐。深秋的风已夹带着丝丝凉意,天凉好个秋!千万只黄蝶早巳覆盖在老槐身上。在狂风暴雨的疯狂肆虐中,‘只只黄蝶翩飞着,打着旋儿,荡着游丝的秋千,去寻找自己的归宿了。而这样秋槐,在狂风的噬割,暴雨蛇敲击,雷轰电颊之中;忍受着,抵御着,反抗着!虽然它已迈人了它生命的垂暮,但它并未屈服!仰望着它,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是年龄、是体格,更是精神!“老槐,你为何要如此?”我捧着我的诚心询问老槐。“不要问什么,只要记住永不言败!”老槐同风雨的搏斗,便是它最形象的回音。
老槐很平凡,没有什么历史,除了和风雨搏斗无数。老槐的历史是用树皮上斑斑伤痕来表现的,而不在于它的年轮。
老槐在别人眼中或许是—朽木,在我眼中它是智者、勇者强者。真正的生命就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