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又到了。
家乡的田野依旧清新又唯美。昨夜的露珠还挂在叶片上,今早的嫩丫已泛出点点新绿。油菜花急匆匆地摇着沉甸甸的脑袋,几朵山茶笑得格外绚烂。不远处,那间低矮瓦屋里的人却再也见不着了。
记忆里的她是一个瘦小却健朗的老人,时常带着我在春日的田间嬉戏,陪我度过儿时那难忘的时光。
我刚会走路的时候,妈妈总是牵着我的小手来到小屋里。通常是我一声清脆的喊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原本呆呆的眸子有了生气,脸上的皱纹立刻舒展开来,她直起身,笑着张开手唤我过去。她的笑容慈祥又充满怜爱,引我小跑着扑向她怀里。她的手是那样粗糙又温暖,永远都把我握得紧紧的,使我的手也热乎乎的。
每当春天来临,她总是第一个察觉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时常站立在麦田的土堆上,眺望着满目的新绿,心里无比豁然。屋旁的一块地是我玩捉迷藏的地方。我蹲在一棵小白菜旁,自以为藏得非常隐蔽。她呢,先在菜地里兜一圈,再颤巍巍地来到我身旁,拍拍我的肩,刮我两下鼻子。我自鸣得意地笑了,她也一起笑,笑容里满是亲切。那时候,我觉得她已不是一个老人,而是同我戏耍的玩伴。就这样,我总是在躲,她总是在找,一玩就是三年。
再大一点时,她便把我抱上三轮车,费力地蹬着车向镇上驶去。身体左右晃动着,她的花布背心也左右晃动着,车轱辘吱扭吱扭响着……然而乡间通往城镇的路程对她来说太远了,自然也没带我去到镇上。她总是笑兮兮地对我说“太太老喽,走不动咯。你这双小脚丫,可一定要走出村子去看看哟”给予了我对城市的最初的幻想。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去年夏天。瘫痪多年的她终于还是走了,走得那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睡醒了她又会对着我笑。但是,她真的走了,曾经装满欢笑的小屋再也没了生的气息。天空下起了小雨,我伫立在屋檐下,默不作声……
她,是我的曾祖母啊!
唤一声“老太太”,多少个日夜,我牵着你的衣角在田间晃悠,走过了春日的秧畦,走过了夏日的荷塘,走过了秋日的果园,走过了冬日沉睡的大地,永远行走在我记忆的时空里。
再唤一声“老太太”,多少次回乡,多少次凝望,小屋,田野,通往镇上的路,一切都仿佛最初的模样。你的笑容,你的大手,你的花布背心,永远温暖着我成长的岁月。
老太太啊老太太,我深深地深深地思念你……